冬霜
初霜的清晨是被冻醒的。窗玻璃蒙着层薄纱似的雾,指尖触上去,凉意顺着指缝钻进骨缝里,惊得我猛地缩回手——倒像是碰着了冬的第一个吻。
推开门时,世界正浸在淡得近乎透明的晨光里。往日里总吵着闹着的雀儿不见了踪影,连风都收了性子,只贴着地面轻轻溜过,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,又在几步外软软落下,像怕扰了这晨的静。田埂边的狗尾草是最先被霜染透的,毛茸茸的穗子裹着层白,像是谁撒了把细盐,又像是昨夜的月光没来得及收走,就凝在这草尖上了。凑近看时,霜粒儿还沾着些晨光,亮晶晶的,碰一下,便簌簌落在手背上,凉得人心里发颤,却又舍不得拂去。
往前走,便是那片老银杏林。往日里满树的金,如今也覆了层霜,倒像是给金黄的叶子镶了圈银边。风偶尔来一次,叶子便打着旋儿往下落,霜粒儿随着叶子的舞动往下掉,落在铺了满地的银杏叶上,发出极轻的“沙沙”声——那是霜与叶的私语,只有静下心来才能听见。我蹲下身,捡起一片带霜的银杏叶,叶脉清晰得像画上去的,霜粒儿嵌在叶脉的纹路里,像是谁把星星碎在了上面。阳光慢慢爬高,霜开始化了,叶尖儿垂着小小的水珠,顺着叶脉往下滚,落在泥土里,没声儿,却像是给这林子里的生灵,递了杯清晨的茶。
再往深处走,有条小溪。往日里总叮咚响的溪水,今日也慢了性子,水面上飘着层薄薄的雾,岸边的石头上覆着霜,像是裹了层白棉絮。蹲在溪边看,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,还有几条小虾米,慢悠悠地游着,像是也怕惊了这晨的凉。霜化的水珠滴进溪里,溅起小小的涟漪,一圈圈散开,又很快融进水里,没了痕迹。
等阳光把最后一点霜收走时,我才往回走。袖口沾着银杏叶的香,手背上还留着霜的凉,心里却暖融融的。
原来冬的清晨不是冷硬的,它只是把温柔藏在了霜里,藏在了叶间,藏在了那些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发现的细枝末节里——就像生活里那些不声不响的美好,总要你慢下来,才能读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