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月光与琴弦的私语》
梧桐树影在窗棂上婆娑时,我总要从天鹅绒琴袋里取出这把哑光的原木吉他。琴颈如少女的颈项般修长,指板上的牛骨弦枕泛着象牙的光泽,十二个品格均匀分割着六根银弦的呼吸。手指刚触到琴弦,就像碰碎了凝固的月光,琴箱深处传来空谷回音般的应答。
夏夜的蝉鸣是最好的伴奏。当指甲轻轻掠过钢弦,琴弦的震颤便顺着虎口爬上臂弯,如同春溪漫过鹅卵石。泛音像清晨的露珠在琴箱里滚动,低音弦是深巷传来的暮鼓,高音区则是檐角风铃的碎语。有时弹着弹着,指腹会记住某些旋律的温度,比如G和弦总带着薄荷的清冽,Em和弦则像阴雨天晾在竹竿上的衬衫。
最妙的时分莫过于雨夜。雨水在屋檐连成珠帘,指尖在指板游走时,琴弦的震波竟与雨滴敲打芭蕉的节奏共振。此时拨响Dm7和弦,会觉得琴箱里栖息着整个雨季的苔藓,潮湿的颤音在木质共鸣腔里缓慢生长。邻家小孩总说琴声穿过墙壁时,会变成萤火虫落在他们的枕边。
五月的操场常有流浪的琴声。当黄昏把紫茉莉染成鎏金色,扫弦的沙沙声便和坠落的合欢花纠缠着起舞。我常想起制琴师在枫木面板上刻出音孔的模样,那枚镂空的玫瑰,原是留给月光栖息的巢穴。此刻琴弦与晚风私语,泛起的涟漪中浮动着十二平均律的诗行。
琴箱底部藏着许多未寄出的信。D弦记得初学时的茧,A弦储存着第一次完整弹完《爱的罗曼史》时的心跳。那些在琴枕上磨平的品丝,像年轮般记载着时光的流转。有时误触琴头的弦钮,会听见十六岁那年的某个黄昏,随着调音器校准的瞬间重新苏醒。
暮色里的琴声最能抚慰灵魂。当指尖在尼龙弦上揉出黄昏的褶皱,会发现每个和弦都是通往星空的密钥。琴箱共鸣时的颤动,像蝴蝶破茧时抖落的鳞粉,带着木纹里封存的百年阳光,落在少年飞扬的衣角上,化作永不褪色的星光乐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