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城市向来多雨，我坐在临窗的位置，看雨丝斜织着天空。咖啡馆里暖气开得足，玻璃上蒙了一层白雾，我用指节擦出一小片明净，恰好看见他站在对街的屋檐下。

不过三年光景，竟已需要这样一个偶然的契机才能重逢。

他瘦了些，眉目被雨帘隔着，模糊了神情。一身深灰大衣，衬得人愈发挺拔，只是那微微驼着背躲雨的姿态，还是旧时模样。我记得清楚，从前每回下雨，若共撑一把伞，他总要迁就我的高度，将伞倾向我这边，自己的右肩淋湿一片，还笑着说男人淋点雨不妨事。

咖啡凉了，苦味沉淀下来。我犹豫着是否要推开这扇门，走入雨中，与他道一声好久不见。或许他早已看见了我，或许没有。街上的行人匆匆，各自奔赴目的地，唯他静立檐下，像在等待什么，又或许只是单纯避雨。

服务生过来续水，问我是否需要点什么，我摇摇头，目光未曾离开对街。他抬手看表，腕上还是那块我送的表，表带已经旧了。当时挑选时，他说太过贵重，我却执意要他收下。“以后你看时间的时候，就会想起我。”如今看来，可笑的是我，每每看表，想起的却是他。

雨势渐小，他抬头望了望天，似乎准备离开。我的心忽然揪紧，指节无意识地扣着桌面。若他就此走远，故事便戛然而止，倒也干净利落。可偏偏在他举步欲行的瞬间，雨又哗啦啦地倾盆而下，将他逼回原处。他无奈地笑了笑，那笑纹自我熟悉的眼角蔓延开来，隔着雨幕，竟清晰如昨。

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，我们争执、哭泣，最后沉默。他说要去北方的城市发展，问我愿不愿意等。我咬着唇说不，不是不愿意等，是不愿意遥遥无期地等。年轻气盛的爱情，不懂得迂回，非要争个分明，结果两败俱伤。

后来听说他事业有成，后来我也辗转了几段感情，总是无疾而终。朋友偶尔提及他，说他问起过我，问我好不好。我总是笑笑说还好，心里却翻江倒海。原来有些人，不是过去了就能真的过去。

雨声渐疏，他再次望天，这次是真的要走了。我忽然起身，推开咖啡馆的门，风铃叮当作响。他闻声回头，隔着渐渐稀疏的雨丝，我看见他眼中闪过讶异，继而化为一种复杂的情绪，有惊喜，有犹疑，还有与我一般无二的怅惘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我走到他面前，雨伞倾斜的角度刚好为我们撑起一小片天地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他轻声回应，目光在我脸上流连，像是要确认这是真实而非幻觉。

我们站在檐下，聊起近况，避而不谈过去，也不问将来。雨终于停了，云层裂开一道缝隙，阳光斜斜地照下来，在水洼里映出粼粼金光。

“雨停了。”他说。

“是啊。”我应道，却没有移动脚步。

他看着我，忽然笑了：“不如再等一会儿，说不定还会下。”

我也笑了，知道这只是借口。但我们谁也没有戳破，就那样并肩站着，看行人重新涌上街道，看城市在雨洗后焕然一新。

有些雨停了，有些雨，一直下在心里。而这一次，我们或许都不会匆忙离开避雨的屋檐。

END/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