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是真的

我蹲在教室后门的阴影里，手指抠着墙皮上翘起的白灰。玻璃窗里传来同学们整齐的朗读声，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我心上。这是开学第一天，而我书包里装着的，是妈妈昨晚连夜赶工的"新校服"。

"林小夏，你怎么不进去？"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。我吓得一哆嗦，手里的墙皮簌簌落下。老师弯腰看着我，目光落在我洗得发白的旧校服上，那是姐姐穿小了的。"妈妈说...说新校服还没做好。"我的声音细若蚊蚋。

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，所有同学都转过头看我。班长李明宇"嗤"地笑出声："王老师，她穿的是抹布吧？"哄堂大笑像潮水般涌来，我死死咬住嘴唇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这就是我转学第一天的"欢迎仪式"。

接下来的日子像泡在黄连水里。李明宇总在课间拦住我："喂，抹布妹，今天带午饭了吗？该不会是捡来的吧？"他身后的跟班们跟着起哄。我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妈妈在早餐店打工，每天天不亮就出门，晚上回来还要给人缝补衣服到深夜。我的午饭是妈妈凌晨四点起床做的爱心便当，怎么会是捡来的？

那天体育课，李明宇故意撞翻我的饭盒。金黄的蛋炒饭撒了一地，像破碎的阳光。"哎呀，真可惜，"他假惺惺地说，"不过抹布配剩饭，倒是绝配。"我再也忍不住，冲上去推了他一把。他踉跄着摔倒，膝盖擦破了皮。

"林小夏！"王老师严厉的声音传来。我站在原地，倔强地仰着头。李明宇却突然哭起来："老师，她抢我篮球还推我！"周围的同学都附和着点头。那一刻，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，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嗡嗡的耳鸣。

放学后，我没有回家，而是去了妈妈工作的早餐店。玻璃门里，妈妈正佝偻着背擦桌子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。看到我红肿的眼睛，她立刻放下抹布跑出来："怎么了宝贝？谁欺负你了？"我扑进她怀里，放声大哭。

第二天早上，妈妈递给我一个崭新的书包。"妈妈，你哪来的钱？"我摸着光滑的尼龙布料，心里却沉甸甸的。"傻孩子，妈妈接了个大活，给人做了十套演出服呢。"她笑着揉我的头发，眼角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。

那天我背着新书包走进教室，李明宇的眼睛立刻直了。"哟，抹布妹也买新书包了？该不会是偷的吧？"我挺直脊背，大声说："这是我妈妈用双手挣来的！"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。

下午班会课，王老师带来一个大纸箱。"同学们，"她打开箱子，里面全是旧衣服，"这些都是林小夏同学捐给山区小朋友的。她妈妈说，干净的旧衣服比崭新的名牌更有温度。"我惊讶地看着妈妈托人送来的箱子，里面整整齐齐叠着我和姐姐的旧衣服。

李明宇的脸涨得通红。放学时，他拦住我，手里攥着一个篮球："那个...对不起。"他把球塞给我，"这个给你，我不该那样说你妈妈。"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我突然发现，他的球鞋其实也洗得发白。

那天晚上，妈妈坐在灯下缝补衣服。我趴在她身边，看她穿针引线。"妈妈，什么是真的？"我问。她停下手里的活，认真地看着我："宝贝，真的东西，是摸得着心跳的。就像妈妈现在给你缝的这件新校服，每一针都带着妈妈的爱。"

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，给妈妈的白发镀上一层银辉。我突然明白，真正的富有从来不是穿在身上的名牌，而是妈妈凌晨四点的爱心便当，是她深夜缝补时的灯光，是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的所有温柔。这些，才是世界上最真实的东西。

现在，我的书包里还放着那个旧饭盒，虽然已经有些变形，但每次打开，都能闻到妈妈的味道。而李明宇，成了我最好的朋友。我们经常一起去早餐店帮妈妈干活，他擦桌子的样子，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使命。

原来，真相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，只要用爱浇灌，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，开出最美丽的花。而那些曾经伤害过我们的谎言，最终都会像泡沫一样，在阳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这，就是我用眼泪和欢笑换来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