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台灯下，我的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。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像迷宫般困住了我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，草稿纸上的数字渐渐扭曲成毛茸茸的乱线团。母亲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时，我正把演算纸揉成团砸向墙壁。

"喝点银耳羹再算吧。"她把白瓷碗放在书桌边缘，蒸腾的热气在台灯光晕里袅袅升起。我烦躁地推开碗，汤汁溅在母亲手背上烫出红痕，她却只是默默用围裙擦了擦，转身从柜子深处取出个褪色的铁皮盒。

盒盖开启的瞬间，陈旧的墨水香混着樟脑味漫出来。三十年前的演算纸泛着淡黄，工整的字迹间布满红笔批注，某页边角还晕着深褐色的泪痕。"这是你外婆给我讲题时写的。"母亲的手指抚过那些模糊的褶皱，"那时候家里穷，买不起练习册，她就去学校捡废弃的试卷......"

我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。记忆里的母亲永远保持着某种奇特的姿态：清晨厨房里弓着腰熬粥的背影，暴雨中倾斜的伞面将雨水全部引向自己那边，深夜里在毛衣针与毛线间翻飞的手指。这些支离破碎的影像此刻忽然拼成完整的画面——原来母爱是有具体形状的。

上周流感来袭时，母亲整夜守在我床边。额头滚烫的触感中，依稀记得她不断更换冰毛巾的手，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茧子，像砂纸般摩挲过我的皮肤。退烧后我才发现，床头柜上摆着二十几个橘子，每个都被细致地剥开网格状纹路，果肉像绽放的莲花瓣。那些纵横交错的刀痕，何尝不是母爱的年轮。

此刻母亲正用长满冻疮的手指着泛黄的笔记，声音轻柔如三月溪水："你看这个辅助线应该从这里延伸......"台灯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，恍惚间仿佛看见三十年前的外婆也是这样弯着腰，把毕生的温柔都融进一道道数学公式里。

窗外春雨不知何时停了，月光淌进窗棂，将母亲鬓角的白发染成银色丝线。我忽然明白，那些曾经觉得理所当然的温暖，都是母亲用青春熬煮的琼浆。她把自己拆解成无数碎片，化作我成长路上的每一块垫脚石，却把所有的艰难困苦都嚼碎了，咽进岁月的褶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