化学实验室里的粉色旋律

在城南中学的教学楼顶层，有一间总是飘着淡淡古怪气味的化学实验室。而在这间实验室里，最引人注目的，永远是一头粉色的卷发。

他叫陈曦，但几乎没人叫他的名字。大家更习惯叫他“粉毛”——当然，很少当面叫，因为谁都知道这个绰号的主人是个一点就着的急性子。

陈曦确实人如其名，像早晨最急躁的那缕阳光。他走路快，说话快，做实验更快。当其他同学还在小心翼翼地称量药品时，他已经哗啦啦倒进烧杯，开始点燃酒精灯了。

“陈曦！慢点！那是浓硫酸！”化学老师第无数次发出惊呼。

而陈曦通常会回以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，然后吐吐舌头：“哎呀，又忘了。”他那副棕色的圆框眼镜后面，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，像是永远处于惊讶状态。

粉色卷发像是他性格的延伸，每一根发丝都不安分地翘着，仿佛刚刚被什么化学试剂炸过。他总爱穿亮黄色的连帽卫衣配黑色运动裤，在灰白色的实验室里像一朵不安分的向日葵。

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他的耳机。那副黑色的耳机永远挂在脖子上，偶尔罩住耳朵，但里面从不播放音乐。有人好奇问过，他支吾了半天，最后红着脸说：“就是...戴着比较有安全感。”然后迅速把耳机重新戴好，假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
不过就算不听音乐，他也总是在哼歌。做滴定实验时哼，洗烧杯时哼，甚至被老师批评时也会无意识地哼起来。调子总是断断续续的，像是随性创作的实验室小调。

“陈曦，别哼了！我在讲重点！”老师无奈地敲黑板。

他这才如梦初醒，不好意思地挠挠那头粉毛：“对不起老师，我忘了...”

是的，他总是“忘了”。忘记实验步骤，忘记交报告的时间，甚至忘记同班同学的名字——尽管已经同班两年。有时候话说一半会突然卡壳，站在那里“呃...呃...”半天，脸憋得通红，最后冒出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来。

但他的化学成绩却出奇的好。那种好不是死记硬背的，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理解。只要走进实验室，那双总是不知所措的手突然就变得灵巧起来，各种仪器药品在他手中服服帖帖。即使是最危险的实验，他也能在最后一刻化险为夷——虽然通常会把老师吓出半条命。

“老师对不起！我下次一定注意！”这是他说得最多的话，每次都态度诚恳，让人不忍苛责。然后下次继续犯同样的错误。

没人理解为什么一个急性子、易怒又健忘的人会选择整天泡在需要耐心和精密的化学实验室里。更没人理解为什么他如此听老师的话——即使被骂得狗血淋头，也从不顶嘴，只会低着头，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粉色头发，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歌。

只有一次，同实验室的女孩不小心打翻了他准备了整整两天的溶液。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，等待一场爆发。

陈曦的脸确实瞬间涨红了，拳头攥得紧紧的，粉色头发似乎都更炸了。但出乎意料的是，他深吸几口气，竟然开始哼歌，然后默默地拿起抹布清理起来。

“对不起...”女孩怯生生地道歉。

他头也不抬，声音闷闷的：“没事，重做就行。就是...就是下次注意点。”说完又继续哼起歌来，只是调子比平时急促了些。

那天放学后，有人看见他独自留在实验室，对着重新配制的溶液发呆，手指在桌面上无声地敲打节奏。

体育课是陈曦的噩梦。瘦高的身材在球场上显得笨拙，跑步时总是喘得厉害，那头粉毛被汗水打湿后更加显眼。通常他会找借口溜回实验室，即使被逮住，也会想尽办法躲在最后面。

“陈曦！接球！”有人把球传给他。

他手忙脚乱地接住，然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，最后竟然下意识地把球当成烧杯那样“摇晃”起来，引来全场爆笑。

而他则会气呼呼地把球一扔，扭头就走，嘴里嘟囔着：“有什么好笑的...”，粉色头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。

有人说经常看见放学后的实验室里还亮着灯，透过门上的玻璃窗，能看见一头粉毛在仪器间晃动，偶尔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哼唱声。保安大叔已经习惯了每晚催他回家：“那个粉头发的小子，都快九点了！”

然后就会看见他慌慌张张地收拾书包，嘴里念叨着：“完了完了，又忘了时间...”，一边把耳机戴好，黄色卫衣在走廊灯光下一闪而过。

没有人真正了解为什么他总待在实验室，为什么总是戴着不听歌的耳机，为什么明明易怒却对老师言听计从。就像没有人知道，他哼的那些不成调的小曲，其实是他自创的元素周期表之歌。

陈曦依旧每天匆匆忙忙地穿梭在校园里，粉色卷发像一面旗帜，黄色卫衣是醒目的标志。他依旧会突然生气，突然语塞，突然忘记重要的事情。但只要走进化学实验室，拿起烧杯和试剂，那个急躁的、易怒的、健忘的陈曦就不见了，只剩下一个沉浸在科学世界里的安静灵魂。

而当他独自一人时，那副从不播放音乐的耳机里，终于会流淌出轻柔的旋律——那是他给自己创作的实验室交响曲，只有在那时，他才不需要哼歌，不需要急躁，不需要掩饰自己的不同。

也许有一天，会有人真正听懂他哼唱的歌谣，明白那粉色头发下的世界。但在此之前，他依然会是那个急性子、易怒、一头粉毛的化学天才，在自己的节奏里，唱着只有自己懂的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