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学们注意！树坑要挖成‘铜钱形’，这样下雨天才能存住雨水。”生物老师举着扩音器在山坡上走动，红褐色的泥土沾满他的运动鞋。我握紧手里崭新的铁锹，金属刃口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银弧，像极了美术课上裁纸的银刀。我们小组负责河堤旁的盐碱地。铲子刚碰到地面就发出“咯吱”的摩擦声，灰白色的土块碎成粉末，仿佛大地结了一层薄霜。“这土比数学试卷还难啃。”小涛抹着鼻尖上的汗珠，校服后背洇出深蓝色的云朵。班长忽然想起什么，从书包里掏出几个橘子：“生物课学的橘子皮能改良碱性土壤！”我们笑着把橘瓣塞进嘴里，酸甜的汁水冲淡了唇边的咸涩。挖到半尺深时，铁锹突然撞上硬物。扒开浮土，半截青花瓷碗惊现眼前，碗底还粘着褐色的茶垢。“这可能是明清河工留下的。”匆匆赶来的历史老师扶正眼镜，“当年治水的先辈们，也在这片土地上种过树。”碎瓷片在掌心微微发烫，我突然觉得铁锹变轻了——原来我们的脚印，正叠在古人的脚印上。种下第十棵柽柳时，远处传来惊呼。转头看见李想正追着滚进河里的水桶跑，运动鞋在鹅卵石上打滑，活像动画片里手忙脚乱的唐老鸭。等我们七手八脚捞回水桶，他湿透的裤腿已在春风中猎猎飘扬，宛如水手骄傲的旗帜。夕阳把河面染成金红色时，新栽的树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。树根处覆盖的橘皮像散落的星星，碎瓷片被我们嵌在纪念牌上，拼出“2025春”的字样。归途中有白鹭掠过水面，翅尖点破满河霞光，我突然想起语文书上的句子：“前人栽树，后人乘凉”。那天夜里，我梦见瓷碗在泥土中发芽，长出开满青花的树冠。八百年前的茶香与今日的橘香缠绕成风，穿过年轮的重门，轻轻叩响未来的窗棂。或许等到柽柳成荫时，也会有人在这里捡到我们的塑料水壶，就像我们遇见那半盏古老的月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