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
我忽然发觉,自己变成了一滴蓝墨水
起初只是笔尖漏出的一小点,后来渐渐晕开,在吸墨纸上生长成一片小小的湖泊。这蓝不是晴朗的天空,也不是深邃的海,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种忧郁的会流动的物质。它有着比羽毛更轻的重量,却比整个夜晚更沉
书桌第三格抽屉里藏着我的病历。医生用黑色钢笔写着"季节性情绪失调",那些笔画像一群停在电线上的乌鸦。我数过,从十月到三月,整整一百五十二个阴天。窗外的梧桐树把枯枝伸进我的血管,我能感觉到树液在体内缓慢结冰的声音
母亲在厨房切着白萝卜,刀锋与砧板相撞的节奏,像极了童年时外婆纳鞋底的针脚。我数着这些声音,如同数着一串褪色的佛珠。水汽从门缝渗进来,带着味精和花椒的气味,这让我想起所有已经消逝的、温暖的事物
雨开始下了。不是倾盆的那种,而是像某个犹豫的人未落的泪,悬在空气里久久不散。水珠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,画出和我心电图相似的曲线。楼下便利店绿色的霓虹灯牌浸在雨水里,像一块正在融化的薄荷糖
我摊开手掌,看见淡蓝色的静脉在皮肤下轻轻颤动。这具身体里流淌着的,究竟是血液,还是被稀释了的、无法言说的悲伤?梳妆台上那瓶安眠药,颗颗洁白如初雪,让我想起北海道那些永远不化的雪山
深夜两点十七分,我撕下一张日历。纸张脱离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叹息,仿佛也在为逝去的光阴哀悼。台灯把我的影子投在墙上,那团模糊的黑色轮廓,比我更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
天快亮时,我做了一个关于火的梦。火焰是奇异的蓝紫色,温柔地舔舐着所有阴郁的记忆。在梦里,我终于哭了出来,泪水落在地上,开出一朵朵半透明的铃兰
晨光爬上窗台时,我发现自己正在溶解。先是手指变得透明,然后是整个身体渐渐化进光线里。这个过程并不痛苦,就像盐回到海中。最后消失的是心脏的位置 那里有一小块特别浓的蓝,像未调开的颜料,又像少年时代夹在书里的,那朵风干的勿忘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