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区花园中央矗立着一棵老槐树，树干要两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合抱。树皮像爷爷皲裂的手掌，深深浅浅的沟壑里藏着几十年的风雨。我总爱坐在它斑驳的树影下看书，听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，仿佛在诉说光阴的故事。

"这棵树比我岁数都大呢。"门卫张大爷常拎着水壶来浇树，壶嘴流出的水柱在树根处洇出深色的湿痕。他说这棵树是小区建成时就种下的，如今四十多个春秋过去，枝繁叶茂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半个花园。我伸手抚摸树干上凸起的节疤，忽然发现树皮缝隙里卡着片小小的红色塑胶跑道碎片——那是上周运动会时，小明摔倒时蹭掉的。

去年夏天暴雨过后，老槐树的一根主枝被狂风折断，断裂处露出惨白的木质，像道狰狞的伤口。物业说要把树砍掉，免得砸到居民楼。那天傍晚，我看见好几个老爷爷老奶奶围着树打转，张大爷更是急得直跺脚："这树不能砍啊！我家妞妞小时候就在这儿学会的走路，那年她抓着树枝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样子，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。"

后来物业终究没舍得砍树，只是请工人锯掉了断枝，给伤口刷上了白色的保护漆。没想到今年春天，断枝的切口处竟冒出了嫩绿的新芽，小小的叶片蜷曲着，像婴儿攥紧的拳头。张大爷特意做了个木支架撑着新抽的枝条，每天都来观察好几次，比照顾自己的孙子还上心。

上个月小区改造，施工队的挖掘机差点挖到树根。正在树下下棋的王爷爷们立刻扔下棋盘围上去，七十八岁的李爷爷甚至直接坐在了挖掘机前："要挖树就先从我身上碾过去！"那场对峙最终以施工队修改方案告终，老槐树的周围特意留出了直径五米的圆形保护带，还立了块"百年老树，禁止靠近"的木牌。

前几天我又坐在树下看书，忽然发现树干上新刻了几道浅浅的划痕。凑近了才看清是串歪歪扭扭的数字："2023.9.1 王小胖到此一游"。正生气时，张大爷提着水桶走来，看见划痕后叹了口气，从口袋里掏出砂纸蹲下身轻轻打磨。"这些孩子啊，"他边磨边说，"当年我儿子也在树上刻过字，现在他带着孩子回来，还指着那片模糊的痕迹说'这是爸爸小时候的调皮证据'。"

夕阳西下时，金色的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，在地上织就一张跳动的光斑网。几个刚放学的孩子绕着树干追逐打闹，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。我忽然注意到，老槐树的年轮不仅长在树干里，更刻在了小区每个人的记忆中——它见过张大爷年轻时抱着妞妞的模样，听过李爷爷和棋友们的争吵声，也记得无数个像我这样的孩子，在它的树荫下度过的童年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