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眼睛很特别。不是那种会让人一见钟情的明亮大眼，而是微微下垂的杏仁形状，眼尾有几道细小的纹路，像是被岁月轻轻折过的纸痕。

第一次注意到这双眼睛是在初春的图书馆。他总坐在靠窗的第四排位置，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在他的睫毛上，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。每当读到有趣的内容，他的右眼会先微微眯起，左眼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弧度，这种不对称的笑意让他的表情格外生动。

后来熟悉了才知道，这双眼睛会随着心情变换颜色。开心时是透亮的琥珀色，思考时会沉淀成深褐，而难过时则像被雨水打湿的泥土。最让我难忘的是那次深夜实验室，我们为失败的数据沮丧不已，他突然抬头看我，白炽灯下他的眼睛竟泛着浅浅的灰蓝，像是黎明前将明未明的天色。

现在想来，这双眼睛最动人的时刻，是它们盛满专注的时候。无论是调试显微镜时的凝神，还是倾听别人说话时的注视，那种全然的投入会让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。就像两潭清澈的泉水，你望得久了，就能看见自己倒映其中的样子。

最后一次见到这双眼睛是在毕业典礼后的站台。他隔着车窗玻璃对我笑，眼尾的纹路比三年前更深了些。列车启动时，我看见他抬手揉了揉右眼——这个他惯常的小动作，让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。

有些人的眼睛会说话，而他的眼睛，会下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