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盏灯
那盏灯碎裂的声音依然清晰回荡在我耳际,清脆得刺耳,仿佛炸开了我童年懵懂世界的一道口子。九岁那日嬉戏忘形,我莽撞冲撞之间,那盏灯猝不及防地轰然倒塌,灯罩碎成了无数片,灯座也跌得歪歪扭扭。我僵硬在原地,指尖冰凉麻木,只余灯座残存的一点冷硬触感,却如针尖般深深刺入心头——母亲视如珍宝的陪嫁之物,竟在我手下化为了一地狼藉。
母亲回来时,屋内早已一片狼藉,满地碎片狼藉不堪。我蜷缩在屋角,心狂跳如鼓,浑身颤抖得无法自抑,仿佛暴风雨就要兜头倾盆而下。母亲脚步踩在碎渣上的细微声响,每一步都像踩踏在我战栗的心尖之上。可出乎意料,母亲并未责骂,反而缓缓蹲下来,轻轻将我揽入怀中,她眼中含泪,泪光闪烁在睫毛上,像两颗莹亮的晨星。她只温柔低语:“灯碎了无妨,人平安就好。”她抚着我后背的手掌温热有力,如一股暖流,悄然熨平了我内心惊涛骇浪般的恐慌。那拥抱的温暖,比灯盏的光芒更深刻地照亮了我——原来爱的形态,竟能如此柔韧包容。
之后多年里,我偶然瞥见母亲依然珍藏那灯座,灯座上的裂痕依旧清晰如昨。她每每擦拭时,手指总是无限温柔地摩挲过那一道裂痕,仿佛在抚触着某段珍贵时光的刻痕。我这才终于明白:那灯碎了,也并未熄灭;灯座虽残,却依然承载着情感与记忆的重量,灯座上的那道裂痕,恰似时光在深情上刻下的一笔,让温暖更加凸现出明亮与柔软来。
灯座虽裂,却依然固执地安放于原处,裂痕里默默积满了光阴与深情。原来最明亮的灯盏,并非悬于高处堂皇照耀,而是悄然安放在人心深处,永远不灭。纵使那盏灯在记忆中早已粉碎,可它却幻化成了一面镜子,照见了母亲温柔眼神与无声宽谅——这柔韧的光源,自此再未熄灭。
裂痕无声,原来刻下的皆是时光的深情;灯灭之后,更明亮的灯却一直静静亮在心里,以爱的暖热与温柔为灯油——原来成长的秘密,就是让心灯悄然点亮,照见那些因破碎而格外清晰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