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冰层下的微光

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，林沐阳风风火火地闯进来，怀里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海报材料。

“同志们！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！”他高声宣布，却差点被自己散开的鞋带绊倒，手里的东西哗啦一声撒了一地。

正在整理文件的江予枫抬起头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。文艺部的其他成员已经见怪不怪，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。

“沐阳，这次又是什么‘绝妙’主意？”副部长赵琳无奈地问，“上次你说要在招新会上搞蹦极体验，结果被主席骂得狗血淋头。”

“那次是意外！谁知道充气垫会漏气嘛。”林沐阳挠挠头，开始收拾地上的烂摊子，“但这次真的不一样！迎新晚会我们可以搞一个‘假面舞会’环节，让新生戴上面具自由交流，最后再揭面，寓意卸下心防，开启大学生活！”

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，有人小声嘀咕：“听起来居然...不错？”

林沐阳得意地看向江予枫：“你觉得呢，予枫？”

这是林沐阳半个月来第无数次直接向江予枫征求意见。自从两人被“捆绑”到文艺部和学习部后，林沐阳就找到了各种理由缠着江予枫。尽管对方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淡淡地回应“随便”或“你决定就好”，但林沐阳毫不气馁。

江予枫从文件中抬起头：“策划案写好了吗？预算评估做了吗？具体执行方案有吗？”

林沐阳眨眨眼：“呃...创意先行，细节后续嘛！”

“没有详细计划的创意只是空想。”江予枫低下头继续工作，语气平淡。

办公室气氛一时有些尴尬。赵琳赶紧打圆场：“沐阳的想法确实有意思，我们可以一起完善细节。予枫你最擅长做计划了，要不你帮沐阳把方案细化一下？”

江予枫还没回答，林沐阳已经凑到他桌边：“对啊对啊！我们一起做！你负责写那些条条框框，我负责想好玩的环节！完美互补！”

看着几乎趴在自己桌上的林沐阳，江予枫微不可察地向后挪了挪：“我今晚有事。”

“那就明天！明天下午没课，图书馆不见不散！”林沐阳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，已经哼着歌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画草图了。

江予枫望着那个活力四射的背影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
第二天下午，江予枫比约定时间晚十分钟到达图书馆。他原以为林沐阳肯定会迟到，却惊讶地发现对方已经占好了位置，桌上还摆着两杯奶茶。

“你来啦！”林沐阳压低声音但掩不住兴奋，“我给你买了芋圆奶茶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。我还带了零食！”他指着旁边一小袋饼干。

江予枫沉默地坐下，拿出笔记本电脑：“开始吧。你先详细说明你的想法。”

接下来的一个小时，林沐阳滔滔不绝地讲解他的假面舞会构想，江予枫则高效地将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整理成有条理的方案。令人惊讶的是，尽管思维方式迥异，两人却配合得异常默契。林沐阳的创意经过江予枫的系统化整理后，变得切实可行。

“哇塞，你太厉害了！”林沐阳看着江予枫做出的详细时间表和预算表，由衷赞叹，“要我一个人做，肯定又是一团乱麻。”

江予枫没有回应，但紧绷的嘴角柔和了些许。

工作告一段落时，林沐阳伸了个懒腰，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笔袋。笔散落一地，几支滚到了旁边书架底下。

“哎呀！”林沐阳赶忙蹲下捡拾，试图够出书架底下的笔。

江予枫也俯身帮忙。就在两人的手同时伸向最后一支笔时，林沐阳突然注意到江予枫手腕内侧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，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，但仍隐约可见。

“你这儿怎么了？”林沐阳下意识地问。

江予枫猛地抽回手，袖子迅速落下遮住了伤疤：“没什么。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。

林沐阳意识到自己可能越界了，赶紧道歉：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...”

“方案差不多了，我先走了。”江予枫打断他，快速收拾东西起身离开，甚至忘了带走电脑。

林沐阳愣在原地，看着江予枫几乎仓惶而去的背影，心里涌起一阵愧疚与疑惑。

那天晚上，林沐阳给江予枫发了条微信道歉，但没有收到回复。接下来的两天，江予枫明显在躲着他，学生会开会时也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。

周六下午，林沐阳被派去给一场学术讲座做现场记录。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后排，机械地记着笔记，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讲台。

“下面有请经管学院大一新生江予枫同学，分享他关于数字经济时代下企业管理创新的研究成果。”

林沐阳震惊地抬头，看见江予枫站在聚光灯下，从容不迫地开始演讲。台上的他自信沉稳，引经据典，与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判若两人。台下坐着的不仅有学生，还有不少教授和业界专家。

讲座结束后，一群人围上前与江予枫交流。林沐阳站在外围，听到几个教授赞叹不已：“不愧是江家的孩子，真是青年才俊。”“听说已经有好几家大企业想提前签约了。”

江予枫礼貌但疏离地回应着每个人的称赞，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，眼中却毫无笑意。林沐阳突然觉得，台上的江予枫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完美塑像，光彩照人却没有生命。

人群散去后，江予枫独自在讲台整理材料，背影显得有些疲惫。林沐阳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走了过去。

“讲得真棒！”他尽量让语气轻松自然，“虽然一半我没听懂。”

江予枫微微一怔，没有抬头：“谢谢。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
“被拉来当壮丁做记录。”林沐阳晃晃手里的笔记本，“一起去吃饭？我知道有家超好吃的牛肉面馆，就在学校后面。”

“我不饿。”江予枫合上电脑包，准备离开。

“等等！”林沐阳拦住他，“关于那天的事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我只是...想多了解你一点。我们是朋友，对吧？”

江予枫停下脚步，沉默良久，终于轻声说：“那不是你该了解的事情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林沐阳坚持问，“每个人都有过去，有伤疤。我也有啊！”他撸起袖子，展示肘部一道明显的疤痕，“小学时爬树摔的，缝了八针。每道疤痕都有一个故事，没什么好隐藏的。”

江予枫看着林沐阳手臂上的疤痕，眼神复杂。就在这时，他的手机响起。看了眼来电显示，他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：“父亲...是的，刚结束...我知道...不会让您失望...现在过去。”

通话结束后，江予枫深吸一口气：“我得走了。”

“又是家里的事？”林沐阳问，“你总是这么忙，连跟朋友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？”

江予枫没有回答，但林沐阳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。

“就半小时！”林沐阳不放弃，“那家面馆真的很近！吃完你再忙你的，我保证不打扰你！”

令林沐阳意外的是，江予枫这次没有直接拒绝，而是看了看表，犹豫片刻后竟轻轻点了点头。

面馆很小，但干净整洁。老板娘显然认识林沐阳，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。

“两碗招牌牛肉面，一份多加香菜和辣，一份...”林沐阳看向江予枫，“你应该不吃辣吧？要不要试试微辣？他家的辣油特别香！”

江予枫有些惊讶：“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辣？”

“观察出来的啊！”林沐阳得意地说，“食堂吃饭时，你从不碰辣菜。而且你喝奶茶只要三分糖，说明喜欢清淡口味。对吧？”

江予枫没有否认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感动。

面很快上来了。林沐阳吃得酣畅淋漓，江予枫则优雅得多，但确实尝试了少许辣油，被呛得轻咳几声，换来林沐阳毫不客气的大笑。

“对了，下周我参加的街舞社有演出，来看吗？”林沐阳突然问，“我可是主跳哦！”

江予枫迟疑了一下：“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。”

“就一小时！给个面子嘛！”林沐阳双手合十作祈求状，“你总是埋头学习，会变成书呆子的！大学生活不该只有成绩和论文，对吧？”

江予枫低头搅动着碗里的面，轻声说：“我的生活...没那么简单。”

“那就让它简单一点啊！”林沐阳不假思索地说，“你是你人生的主角，又不是谁的提线木偶。”

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江予枫。他抬起头，认真地看着林沐阳：“你为什么这么想接近我？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。”

林沐阳放下筷子，想了想：“因为我觉得，冰山底下可能是温泉呢？而且...”他咧嘴一笑，“我林沐阳想交的朋友，还没有交不到的！”

江予枫终于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。这个真诚的笑容不同于以往任何礼貌性的微笑，让他整张脸都明亮起来。

林沐阳看呆了片刻，然后得意地说：“你看！你会笑的嘛！多好看，以后要多笑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