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烧云下的老屋

初二作文 作者:櫹某欑

傍晚的风总带着夏末特有的温柔,卷着晒了一天的槐花香,掠过巷子口那棵老椿树时,我正趴在爷爷的藤椅扶手上,看他用竹篾编箩筐。竹条在他掌心翻飞,像极了天边刚冒头的霞光——先是浅粉,裹着一层橘色的边,慢悠悠地漫过西边的屋顶,把青灰瓦染成了蜜蜡色。

“丫头,别愣着了,搬个小马扎来。”爷爷的声音混着竹篾的轻响,“今儿这云,怕是要烧得旺。”

我刚把马扎放稳,天边的霞光就真的“烧”了起来。起初只是几缕零散的云絮,被夕阳揉成了金红的棉团,飘在巷口那座老砖窑的烟囱上方。砖窑早就不烧了,断壁上爬满了爬山虎,可此刻被霞光一照,黑黢黢的砖缝里竟像藏了星星,连墙角那丛打蔫的狗尾草,都沾了层暖融融的光。

爷爷放下竹篾,从藤椅旁的木箱里翻出个铁皮饼干盒,里面装着他攒了半辈子的老照片。“你看这张,”他指尖点着一张泛黄的合影,照片里的年轻男人穿着蓝布褂子,站在砖窑前,身后的天边也挂着这样的火烧云,“这是你太爷爷,当年他在砖窑当烧窑工,每天最盼的就是傍晚这云——老辈人说,火烧云烧得旺,第二天砖窑的火候就正好。”

我凑过去看,照片里的火烧云比今天的更艳,像泼了桶融化的胭脂,把半边天都染透了。太爷爷身边站着个梳麻花辫的女人,手里牵着个穿开裆裤的小孩,是年幼的爷爷。他们身后的老屋檐下,挂着一串红辣椒,也被霞光映得发亮。

“后来呢?”我问。

“后来砖窑改了厂,你太爷爷就去守仓库了。”爷爷的手指摩挲着照片边缘,“有一年夏天,也是这么大的火烧云,仓库后墙漏了雨,他抱着账本往屋里跑,摔在泥地里,账本没湿,他却受了凉。”说到这儿,他顿了顿,抬头看向天边,“那天的云,红得像要滴下来,你太爷爷说,那是老天在给庄稼上色,来年准是好收成。”

风渐渐大了些,天边的火烧云开始变样子。原本成团的云絮被吹成了细长的丝带,有的像爷爷编到一半的竹篾,有的像太爷爷当年用的扁担,还有一撮飘在老屋檐上方,像极了照片里那串红辣椒。我忽然发现,巷子里的人家都搬出了椅子,坐在门口看云——张奶奶抱着她的小花猫,李叔叔手里拿着蒲扇,连隔壁总爱闹脾气的小弟弟,都乖乖地靠在妈妈怀里,指着天边喊“草莓味的云”。

爷爷忽然起身,走进屋里拿出两个搪瓷碗,盛上刚凉好的绿豆汤。我接过碗,指尖碰到碗沿的温度,像触到了天边的霞光。绿豆汤里飘着几颗红枣,在碗底映出小小的红影,竟和远处的火烧云呼应着。

“你看那云,”爷爷指着西边,“要落了。”

我抬头,果然见那片艳红开始淡下去,橘色变成了浅黄,最后融进了渐渐暗下来的暮色里。只有老屋檐的瓦上,还留着最后一点暖光,像爷爷掌心的温度,又像照片里那串永远不会褪色的红辣椒。

小弟弟的笑声从隔壁传来,张奶奶在喊她家的猫回家,李叔叔收起了蒲扇。爷爷把空碗叠起来,竹篾还在藤椅上放着,明天他还要接着编箩筐。我忽然明白,火烧云哪里是天上的景,它明明是老巷子里的日子——是太爷爷守着砖窑的清晨与傍晚,是爷爷编了半辈子的竹篾,是街坊邻里坐在一起的闲话,是我手里这碗带着红枣香的绿豆汤。

暮色渐浓时,巷口的路灯亮了,暖黄的光洒在老屋檐上。我知道,明天傍晚还会有云,或许不是火烧云,但总会有新的景,新的暖,像爷爷说的那样,日子嘛,就像这云,烧得旺时好好看,淡下去时,也有淡下去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