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脉如澜
黄河自巴颜喀拉山北麓的冰峰滴落时,不曾想过九曲之后的入海壮阔。一如百年前嘉兴南湖的那叶扁舟,在风雨如晦的夜色里启航时,承载的不过是一盏星火般的理想。
那年岁月,国脉微如缕。
我曾在档案馆泛黄的纸页间,触摸过那段孱弱的脉搏。1921年的海关报告记载:中国全年钢产量不足万吨,仅够建造三公里铁路。上海外滩公园挂着“华人与狗不得入内”的告示,黄浦江上外国军舰的汽笛声,像一把钝锯反复切割着民族的尊严。
但总有人在绝望处听见未来的惊雷。李大钊在绞刑架前高呼:“试看将来的环球,必是赤旗的世界!”方志敏在狱中写下《可爱的中国》,那些用鲜血浇灌的文字,如今读来依然滚烫:“我们相信,中国一定有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。”
国脉何所系?系于这不灭的精神火种。
从井冈山的翠竹到延安的窑洞,从大庆油田的第一股喷涌到罗布泊震彻寰宇的惊雷,这条复兴之路是用信仰铺就的。1958年,第一辆“红旗”轿车驶下生产线,老师傅摸着引擎盖热泪盈眶:“咱们终于有自己的轿车了!”那年,全国文盲率仍高达60%,但每一个汉字扫盲班里,都有渴求知识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。
改革开放的春潮乍起,国脉始如长江出峡,奔涌向前。深圳从小渔村长成摩天森林,浦东从农田蜕变为金融中心。我祖父是第一批农民工,他参与建设了广州63层的国际大厦——当时中国的最高建筑。封顶那天,他站在云端般的施工架上,给老家写信:“爹,儿子正在摸着天。”
进入新时代,这条国脉已如钱塘大潮,势不可挡。“蛟龙”入海,“嫦娥”揽月,“天眼”探穹,“北斗”指路。在贵州深山,中国天眼捕捉着宇宙深处的脉冲星信号;在东海之滨,C919大型客机划破长空。我的学长毕业后选择去西部支教,视频里他举着手机带学生看火箭发射:“孩子们,这是我们的星辰大海。”
纵观百年国脉,从涓滴到洪流,其间蕴藏着怎样的奥秘?
这奥秘在于——国家富强从来不是冰冷的GDP数字,而是每个平凡生命的舒展。是农民工随迁子女能在城市接受义务教育,是山村老人在医保保障下安度晚年,是年轻创客在孵化器里将奇思妙想变为现实。国家的脉搏,最终要经由每一个体的心跳来验证。
如今,我站在黄浦江东岸。对岸万国建筑群讲述着过往沧桑,此岸陆家嘴的摩天轮转动着新时代的节拍。江风拂面,我突然理解:国脉如澜,既是历史长河的必然奔涌,更是每一代人的主动创造。
那条从南湖出发的小船,已成长为劈波斩浪的巨轮。而我们都在这艘船上——不是乘客,而是划桨人。当十四亿支桨同时挥动,便有了这穿越惊涛骇浪的磅礴力量,便有了这驶向星辰大海的壮阔航程。
江涛声声,如钟如鼓。一个古老而年轻的文明正以富强的姿态重新定义时间,而世界正在倾听这来自东方的澎湃涛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