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雀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爬上窗棂,檐角便传来细碎的啁啾声。那是一群麻雀在召开晨会,它们蹦跳着梳理羽毛,时而俯冲向院中的桂树,惊起几片沾露的叶子簌簌飘落。这些灰褐色的小精灵,总爱用短促清脆的鸣叫打破寂静,像是给世界按下播放键。
它们的巢穴多筑在屋檐下的缝隙里,或是老槐树腐朽的空洞中。雄鸟衔来枯枝,雌鸟则精心铺垫柔软的草茎与兽毛,偶尔还能看见半截彩色丝线混在其中——定是哪个调皮的孩子遗落的风筝碎片。雏鸟破壳时嫩黄的嘴角张成小小洞穴,父母轮番喂食的场景充满焦灼又温柔的节奏。我曾见一只成年麻雀连续往返二十余次,从田间衔回饱满的麦粒,它的胸羽被雨水打湿成深灰色,却仍执着地哺育着叽喳索食的幼崽。
麻雀的智慧藏在看似莽撞的举动里。它们从不单独行动,飞行时总保持着微妙的距离,如同流动的水银串联成网。当某只率先发现散落的米粒,整个群体便会以波浪般的轨迹降落,每啄一次都迅速抬头警觉四周。寒冬里,它们甚至会挤在晒谷场温热的石板上取暖,细小的爪印叠成抽象画般的图案。最有趣的是模仿其他鸟类的本领:画眉婉转的长调经它们简化成断续的音符,喜鹊的喳喳声也被改造成利落的节拍,仿佛大自然里的翻唱乐队。
暮色四合时,麻雀归巢的身影镀着金边。它们不再争抢食物,而是安静地依偎在电线杆上,蓬松的羽毛渐渐隐入夜色。偶尔有晚归者掠过窗前,剪影投在玻璃上恍若皮影戏的角色。这时若能屏息静听,便能捕捉到它们睡前最后的私语——不是白日里的喧闹,而是低沉柔和的呢喃,像在讲述一天见闻。
城市化进程曾让这些小生命一度退缩。水泥森林吞噬了稻田与草地,玻璃幕墙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空。但仍有顽强的生命适应着新环境:公园草坪上的草籽成为替代主食,喷泉水雾滋养着羽毛,就连空调外机也能被巧妙利用作为临时避风港。某个雪天,我目睹一群麻雀在广场喷泉旁跳跃嬉戏,翅膀抖落的冰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,那一刻忽然觉得,它们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。
夕阳将梧桐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最后一只麻雀消失在紫藤架深处。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,又会有成群的小家伙踏着露珠而来,继续书写属于它们的平凡史诗。或许正是这份生生不息的倔强,让这些不起眼的生灵成为了大地永恒的音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