念50
父亲病情的暂时稳定,像暴风雨中一个短暂而珍贵的喘息。生活依旧围绕着医院、药物和小心翼翼的护理打转,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感总算缓解了些许。在这片混乱中悄然达成的“领证”共识,成了灰暗背景下一抹笃定的色彩。
没有仪式,没有庆祝,甚至没有特意挑选日子。就在一个两人都能挤出半天假的普通周三上午,林晚照和苏念向公司请了假,跟母亲简单交代了一句“出去办点事”,便一起走出了家门。
秋日的天空高远湛蓝,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。他们并肩走在去往民政局的路上,步伐平稳,像去完成一项既定的工作流程。没有手牵手,也没有过多的交谈,只是偶尔交换一个眼神,确认着彼此的存在。
民政局大厅里人来人往,洋溢着各种情绪——有兴奋雀跃的年轻情侣,有神情平淡、仿佛只是来办理普通业务的中年夫妻,也有少数像他们这样,看起来异常平静的组合。
取号,等待,提交材料,拍照。整个过程高效而机械。拍照时,摄影师试图调动情绪:“两位,笑一笑,靠近一点!”
林晚照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苏念,她也正看向他。两人对视一眼,似乎都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刻意营造的亲密。最终,他们只是按照摄影师的指令,将头微微靠向中间,嘴角牵起一个算不上灿烂、却足够温和的弧度。
“咔嚓。”
快门声落下,定格了这一刻。照片上的他们,穿着日常的衬衫,表情平静,眼神里没有新人的激动狂喜,却有一种历经世事后的相互信赖与安稳。
当那两本红色的证书递到手中时,林晚照感觉掌心微微一沉。他翻开,看着并排在一起的名字和那张略显拘谨的合影,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。不是欣喜若狂,而是一种沉甸甸的、落地生根般的踏实感。他侧过头,看见苏念也正低头看着自己那本证书,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钢印,神情专注,仿佛在核验一份重要文件的最终版本。
“好了?”她抬起头,问他。
“嗯,好了。”他点头。
走出民政局大门,阳光有些刺眼。林晚照停下脚步,看向苏念,很认真地说:“苏念,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了。”
苏念推了推眼镜,回应同样认真:“根据法律规定,是的。这意味着我们的权利、义务和财产关系将发生相应变更。相关文件我已备份存档。”
她的回答如此“苏念”,让林晚照忍不住笑了起来,心底那点因为缺乏仪式感而产生的微妙遗憾,也瞬间烟消云散。这就是他们的方式,理性,直接,却无比真实。
“走吧,”他朝她伸出手,“回家。”
这一次,苏念没有犹豫,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。指尖微凉,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。
回到家,母亲正在给父亲喂药。看到他们回来,母亲的目光落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,又很快移开,只是低声问了一句:“办好了?”
“嗯,办好了。”林晚照回答。
母亲点了点头,没再说什么,继续专注着手里的动作,但眼角细微的纹路似乎舒展了一些。躺在床上的父亲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们一眼,又缓缓闭上,不知是否理解这其中的含义。
生活很快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。那两本结婚证被苏念妥善地收进了书房的文件夹里,和房产证明、保险合同放在一起,成了他们“共同生活系统”里一个新的、重要的基础文件。没有婚戒(两人都觉得不方便),没有改口,甚至连称呼都没有改变。一切外在的形式都简化到了极致。
然而,有些变化是内在的,潜移默化的。
当林晚照再次因为父亲的病情或工作的压力感到焦头烂额时,他会更直接地对苏念说:“我需要帮助。”而苏念的回应也愈发干脆,不再仅仅是分析,而是直接参与到解决方案的制定与执行中。他们之间那种“合作伙伴”的关系,因为这一纸契约,似乎多了更深一层的责任与羁绊。
一次,林晚照需要临时加班,打电话回家告知。接电话的是苏念。
“知道了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了一句,“晚饭给你留了,在锅里。”
很平常的一句话,却让林晚照握着手机,在嘈杂的办公室背景音里,愣了好几秒。一种属于“家”的寻常暖意,透过电波,缓缓熨帖着他疲惫的神经。
陈烁和沈雨薇知道他们悄无声息地把证领了之后,在群里闹翻了天。
陈烁:“我靠!你们俩也太低调了吧?!这就把人生大事给办了?喜糖呢?喜宴呢?!”
沈雨薇:“恭喜念念和晚照!虽然形式简单,但感觉特别‘你们’!等叔叔身体好些,我们必须好好庆祝一下!”
林晚照看着群里刷屏的消息,回复道:“谢谢。等稳定些再说。”
苏念的回复则一如既往地简洁:“收到祝福。庆祝活动可纳入后续规划。”
夜晚,林晚照处理完工作,回到卧室。苏念已经靠在床头,就着台灯在看文献。他洗漱完,在她身边躺下。房间里很安静,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。
他侧过身,看着灯光下她沉静的侧脸,忽然低声说:“苏念,谢谢你。”
苏念从书页中抬起头,略带疑惑地看向他。
“谢谢你,”林晚照重复了一遍,声音很轻,“选择和我一起,面对这一切。”
苏念看着他,镜片后的目光柔和了下来。她合上书,放到床头柜上,然后伸手,关掉了台灯。
黑暗中,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:
“不用谢。这是最优解。”
最优解。
是的,对于他们而言,在这充满不确定的人生方程里,彼此就是那个能让整个系统趋于稳定、指向未来的,最优解。无需轰轰烈烈,只要并肩同行。夜很长,路也很长,但握着身边人的手,便觉得,一切皆可应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