逍遥游赋
夫天地者,万物之逆旅;光阴者,百代之过客。余尝登昆仑之巅,涉沧海之渊,见云霞幻灭,星斗推移,乃喟然叹曰:大块载我以形,劳我以生,佚我以老,息我以死,孰能超然物外,得逍遥之真谛乎?遂作斯赋,以明心志。
昔者庄周梦蝶,栩栩然不知周之梦为蝶与,蝶之梦为周与。此非物我两忘之境欤?有客诘余曰:“子欲效漆园吏之狂狷耶?”对曰:“非敢慕其形,实慕其神也。彼以无何有之乡为广莫之野,以无用之木全不材之寿,此中有真意矣。”
客复问:“然则逍遥何以得之?”余拊掌而笑:“子不见黄河之水乎?遇巉岩则激荡成雷,经平原则蜿蜒如带,终归东海不复回。其性本自然,不因外物改其志。人生在世,亦当如是。”乃述三昧以告之:
一曰破执。昔有愚夫,见月华皎洁,以玉盘承之,欲贮清辉永夜。及至中宵,露冷盘倾,光销影散,抚膺大恸。不知月魄本虚,何劳拘系?恰如世人逐利禄如逐影,慕虚名若慕响,岂不谬哉?
二曰守真。南山有鹤,振翅九霄,饮清露而栖松柏;北泽有凫,啖泥淖而戏荻葭。或谓鹤清高,讥凩鄙陋,然各适其性,各得其乐。故屈子行吟泽畔,非不知随波逐流;颜回居陋巷,非不能求田问舍。所守者,心中之明月耳。
三曰齐物。鲲鹏抟风九万里,斥鷃腾跃蓬蒿间,大小虽殊,其适一也。夏虫不可语冰,井蛙不可语海,非智有高下,乃境有殊异。若能以道观之,则泰山毫末俱归一体,彭祖殇子同为须臾。
客闻之,怅然若失,忽抚案而起:“吾昔贩锦于吴越,积金如丘;射猎于云梦,旌旗蔽天。自以为得意,今闻子言,方知辕下驹啖刍秣,终不如天马行空。”余曰:“善哉!子既悟矣。请看寒潭雁影,过而无踪;静观庭前花开花落,天上云卷云舒。”
时夜半霜浓,星垂平野。客携酒而去,余独坐幽篁。忽闻空谷足音,见一老叟披月而来,杖悬葫芦,笑曰:“闻君谈逍遥,愿献刍荛。”乃指北斗曰:“此柄斟四时之酒,酌与何人?”复指西山曰:“此屏列千秋之画,展向谁家?”言讫化鹤西去,唯余松涛阵阵。
嗟乎!逍遥者,非离群索居,非放浪形骸。乃春听莺啼,夏观荷绽,秋赏菊傲,冬咏梅清。饥来吃饭困来眠,触目皆成般若;行住坐卧无非道,当下即是净土。后之览者,亦将有感于斯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