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屋的檐角，悬着一串雨铃。每逢夏雨，它便叮咚作响，像时光的节拍器。

我曾蜷在祖母膝头，听她讲雨的故事。她说每滴雨都藏着古人的诗句，“清明时节雨纷纷”是杜牧的愁，“夜来风雨声”是孟浩眠的花。雨珠顺着黑瓦滑落，在石阶上绽开水花，那些唐诗宋词便在这水花里复活了。祖母的手指轻叩桌面，打着节拍，雨声、诗声、叩击声，交织成我最初的文学启蒙。

后来离乡求学，住在钢铁森林里。城市的雨只会敲击防盗窗，发出单调的噪音。我渐渐忘了怎样听雨，直到这个暑假重回老屋。

夜半忽闻雨声，恍惚间回到童年。我披衣起身，坐在门槛上。雨还是那样的雨，檐还是那样的檐，只是祖母的蒲团空了。忽然明白，我失去的不是听雨的能力，而是听雨的心境。在这个刷短视频都要两倍速的时代，谁还愿意花一整夜，听一场雨说完它的心事？

雨渐歇。檐水仍滴滴答答，像迟归的更夫。我忽然听见——不是用耳朵，是用记忆——祖母的叩击声仍在雨中回响。原来她早已把雨的韵律种在我心里，任时代喧嚣，只要一场雨便能唤醒。

天欲晓时，最后一声滴答落下。我知道，当世界快得忘了为何出发时，总有些声音慢得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