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的修笔摊
清晨六点半,巷口的梧桐树刚抖落第一滴露水,老张的修笔摊就支起来了。一块褪色的蓝布铺在折叠桌上,摆着镊子、刀片、小铜锤,还有几十支插在笔筒里的钢笔——有的笔帽磕出了坑,有的笔杆缠着胶布,却都被擦拭得锃亮。老张戴着老花镜,左手捏着一支英雄牌钢笔,右手拿放大镜端详笔尖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他花白的眉毛上跳着碎金般的光。
第一次光顾修笔摊是初二那年。我的钢笔在期中考试时突然漏墨,墨汁在答题卡上晕开一片乌云。哭着跑回家的路上,撞见老张正用细铜丝疏通笔舌。"丫头,笔咋了?"他摘下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温水。我抽噎着递过钢笔,他接过去轻轻旋开笔杆,对着阳光看了看:"没事,铱粒没歪,是墨水堵了。"他从铁皮盒里挑出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通针,在笔尖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拨弄着,嘴里念叨着:"钢笔这东西,跟人一样,得顺着性子来。"十分钟后,他把钢笔往我手里一塞:"试试?"我吸饱墨水在草稿纸上一画,笔尖流畅得像溜冰,连带着我糟糕的心情也顺滑起来。
后来我成了修笔摊的常客。有时是来换笔尖,有时是买几毛钱的墨水囊,更多时候是看老张修笔。他修笔的样子像在进行精密手术:拆笔尖要用特制的小扳手,调铱粒得用牛角小锤轻轻敲,连清洗笔杆都要用棉签蘸着酒精一点一点擦。有次我问他:"张爷爷,现在大家都用中性笔了,您这生意......"他正在给一支派克金笔抛光,闻言抬头笑了:"你看这钢笔尖,是用铱钌合金做的,能写几十年。中性笔芯用完就扔,哪有这老伙计实在?"他指着墙上挂着的营业执照,泛黄的纸上印着"1985年开业","我修了一辈子笔,修的不是笔,是念想。"
去年冬天,我在文具店看到一支复古款钢笔,笔杆上的花纹像极了老张修过的那支派克。买下它的那天,特意绕道去巷口,却发现修笔摊不见了,只有梧桐树的树洞里塞着几张名片。捡起一张,上面印着老张的手机号,还有一行小字:"因身体原因,修笔摊暂停营业。"我拨通电话,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,却带着咳嗽:"丫头,是你啊?爷爷这手不听使唤了,拿不了小铜锤喽......"电话挂断后,我握着那支新钢笔站了很久,忽然发现,老张的修笔摊早就在我心里支了个永久摊位。
现在,我的书桌上摆着两支钢笔:一支是老张修好的英雄牌,笔杆上刻着歪歪扭扭的"用心"二字;另一支是新买的复古款,我用它给远方的笔友写信。上周收到回信,笔友说:"你的字迹真特别,像有钢笔在纸上跳舞,。”我对信纸笑了, 仿佛看见老张在梧桐树下,用他那双铺满老茧的手,轻轻的拨动着时光的笔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