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声音

初三作文 作者:哭无声岁月

那年我十三岁,第一次跟着父亲去山里采蘑菇。天刚蒙蒙亮,露水还凝在草叶上,父亲就背着竹篓在灶房里磨镰刀,刀刃划过青石的声响,像极了屋后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摩擦。

我揣着母亲连夜蒸的玉米饼子跟在后面,山路被晨雾泡得发软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浸了水的棉絮上。父亲的胶鞋碾过碎石时总发出沙沙的轻响,他说山里的蘑菇都长在松针厚的地方,得顺着阳光漏下来的方向找。我盯着他佝偻的背影,忽然发现他肩膀上的补丁比去年又多了两块,蓝布衫被露水洇出深浅不一的斑,像极了母亲纳鞋底时溅上的墨渍。

走到半山腰时,雾气渐渐散了,阳光斜斜地插在松树林里,把父亲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忽然蹲下身,拨开一丛蕨类植物,掌心里躺着朵白胖的蘑菇,伞盖边缘还沾着细碎的泥粒。“看,这是松蘑,炖肉最香。” 他说话时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,里面盛着细碎的光。我学着他的样子扒开枯枝,手指被松针戳得生疼,却连蘑菇的影子都没见着。父亲回头冲我笑,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:“急啥,山里的东西认人,你对它耐心,它才肯出来见你。”

日头爬到头顶时,我的竹篓里只躺着三两只瘦小的蘑菇,而父亲的篓子已经半满了。他坐在一块被晒暖的青石上,把我的玉米饼子掰了一半,又从布袋里摸出个玻璃瓶,里面是母亲腌的萝卜条。“多吃点,下午带你去个好地方。” 他嚼着饼子,喉结上下滚动,山风卷着松脂的香气扑过来,混着他身上的汗味,竟有种让人踏实的暖意。

午后的山路陡了许多,父亲在前头开路,镰刀砍掉挡路的荆棘时,惊起几只灰雀。他忽然停在一片竹林边,指着岩石下的阴影说:“这儿准有好东西。” 我凑过去一看,果然见着一片肥厚的平菇,紫褐色的伞盖紧紧挨着,像一群挤在一起打盹的小娃娃。父亲教我用竹片轻轻撬,说不能连根拔,不然明年就长不出新的了。我蹲在地上,指尖触到凉丝丝的泥土,忽然明白他说的耐心是什么意思:那些藏在角落里的生命,原是在等懂得珍惜的人。

下山时夕阳正浓,我的竹篓沉甸甸的,父亲非要替我背,说山路滑。我跟在他身后,看他的脊梁更弯了,每一步都像要把山路踩出个坑来。路过溪边时,他蹲下去洗手,我才发现他脚踝处的伤口,暗红的血渍透过袜子渗出来,该是被尖石划破的。“咋不早说?” 我扯着他的裤脚,声音发颤。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,满不在乎地笑:“山里走惯了,这点伤算啥。”

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,母亲在灶台前忙碌,父亲把蘑菇倒在竹筛里,灯光照着他沾了泥的指甲缝,里面还嵌着松针的绿。我蹲在旁边帮忙择菜,听他跟母亲说今天的收成,说我找到最大那朵平菇时的样子。母亲往灶膛里添柴,火光映着她鬓角的白发,噼啪作响的柴火声里,混着父亲偶尔的咳嗽,像首没谱的曲子。

夜里躺在床上,我听见父母在堂屋说话。父亲说下个月要去镇上卖蘑菇,换钱给我买新课本。母亲叹着气说他的腿伤得抹点药膏,别感染了。我把脸埋在枕头里,忽然想起父亲蹲在竹林边的样子,他粗糙的手掌拂过蘑菇伞盖时,动作轻得像在抚摸刚出生的娃娃。

后来每年秋天,我都会跟着父亲去山里采蘑菇。直到他再也走不动山路的那年,我独自背着竹篓上山,在曾经采到平菇的岩石下,又见到了那片紫褐色的小生命。蹲下去撬蘑菇的瞬间,忽然明白父亲说的耐心,从来都不是等蘑菇长大,而是等一个孩子懂得,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爱,就像山里的菌子,总在不经意的角落,默默长成温暖的模样。

山风穿过竹林时,我仿佛又听见父亲的声音,混着松涛和远处的鸟鸣,落在沉甸甸的竹篓里,落在我往后的每一个秋天里。

(本文纯属虚构,如有真实案例,纯属巧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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