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张晚霞
慕蝉/文
那天午后的阳光被梧桐叶筛成碎金,落在穆言摊开的速写本上,少年握着炭笔的手骨节分明,手指修长,笔尖在纸上簌簌游走,勾勒出窗外老槐树的虬枝。林砚抱着厚重的物理习题集经过,不小心带起一阵风,吹落了速写本上夹着的银杏标本。
“抱歉。”林砚弯腰去捡,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手背。
穆言抬头时,睫毛上还沾着一点阳光。“没事,”他把银杏叶夹回去,露出本子里半幅星空图,“这棵树很倔,去年被台风吹断了枝丫,今年还拼命往上长。”
林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,老槐树的新叶在风里摇晃,像无数只浅绿色的手掌。
后来,他们常在图书馆相遇。林砚解物理题时总咬着笔杆皱眉,穆言就在旁边画下他纠结的侧脸;穆言对着空白画纸发呆时,林砚会把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推过去,“你看,折射角的正弦值和入射角的正弦值之比,像不像你上次画的水波弧度?”
蝉鸣最盛的七月,他们在顶楼天台上分享冰镇西瓜。穆言的画架支在护栏旁,颜料管散落一地,像打翻了的彩虹。林砚数着远方楼顶的太阳能板,忽然说:“我要去参加物理竞赛集训了,在城郊的校区,住一个月。”
西瓜的甜汁顺着指缝往下滴,穆言把画笔蘸满钴蓝,“那我每天画一张晚霞给你看。”
集训基地的信号时断时续,林砚每天最期待的,是晚自习后手机荧幕亮起的瞬间——有时是火烧云铺满天空、有时是月牙挂在电线杆上…每张画的角落都有一个小小的“砚”字。他把这些画存进相册,对着复杂的电磁场模型时,就想想穆言调色时专注的样子。
结营那天暴雨倾盆,林砚拖着行李箱往公交站跑,远远看见个熟悉的身影。穆言举着把大伞站在站牌下,裤脚都湿透了,怀里却紧紧抱着个画筒。“怕你今天回来,”他把画筒递过去,脸颊被雨水蒸得发红,“最后一张晚霞,昨天画的。”
画里是图书馆外的那棵老槐树,新枝已经长得比三楼还高,树顶上悬着颗亮闪闪的星。
九月开学,林砚的竞赛证书和穆言的画展邀请函同时出现在课桌抽屉里。他们在画展的留言本上写下彼此的姓名,转身时撞进对方眼里的笑意,像那年夏天没吃完的西瓜,甜得恰到好处。
老槐树的叶子又黄了一轮,图书馆靠窗的位置,依旧有两个少年坐着。一个在草稿纸上写满公式,一个在画纸上涂抹光影,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们身上,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像要一直延伸到未来去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