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星空永恒

手术前夜，初夏躺在病床上，盯着天花板上的细小裂纹。明天这个时候，星辰的一部分将永远留在她体内。这个念头既温暖又令人心碎。

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。门开处，星辰探头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。

"还没睡？"他轻声问，蹑手蹑脚地走进来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
初夏摇摇头，撑起身子："比赛结束了？"

"嗯，刚回来。"星辰在床边坐下，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，但嘴角带着笑意，"拿了第一。"

"恭喜。"初夏伸手触碰他疲惫却喜悦的脸，"我就知道你会赢。"

星辰握住她的手，将保温杯递给她："喝点热牛奶，助眠。"

初夏接过杯子，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。她小口啜饮，发现里面加了一点点蜂蜜——正是她喜欢的口味。

"术前准备都做完了？"她问，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。

星辰点点头："肝切除手术安排在早上七点，你的移植手术九点开始。"他顿了顿，"主刀医生是国内的权威，成功率很高。"

两人陷入沉默。太多话想说，却又怕一说出口就会崩溃。最终，星辰从口袋里取出那枚白玉佩，小心翼翼地系在初夏手腕上。

"按照传统，这应该由婆婆在新婚夜交给儿媳。"他轻声解释，手指轻轻拂过玉面，"我妈没能等到那天，所以...我想提前给你。"

初夏的指尖颤抖着触碰玉佩，上面的"不离不弃，生死相依"八个字在病房灯光下泛着微光。五年前她放弃治疗时，从未想过还能有机会戴上它。

"明天之后，"星辰继续说，声音低沉而坚定，"我的肝脏会帮你过滤毒素，我的血液会流经你的心脏...所以无论结果如何，我们都已经融为一体了。"

初夏的眼泪终于决堤。她扑进星辰怀里，紧紧抱住他，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。星辰的手臂环住她，力道大得让她疼痛，却又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。

"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？"他在她耳边轻声问。

初夏点点头，从他怀中抬起头，伸出小指："拉钩。"

星辰勾起她的小指，两人一起轻声念道："拉钩上吊，一百年不许变。"

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，映照着他们交缠的手指和无声滑落的泪水。这一刻，时间仿佛静止，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被这个简单的童年誓言暂时抚平。

"睡吧。"星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，"明天过后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"

初夏点点头，却在他准备离开时拽住他的衣角："再陪我一会儿...就一会儿。"

于是星辰在病床边坐下，轻轻哼起《夏夜星》的旋律，直到初夏的呼吸逐渐平稳。确认她睡着后，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，塞进她的枕头下，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。

纸上是一首未完成的新歌，标题是《梧桐巷的星空》。

清晨六点，护士来为星辰做术前准备时，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床边，面前摊着一本乐谱。

"许先生，该换手术服了。"护士轻声提醒。

星辰点点头，却没有立即行动。他拿起床头的手机，打开录像功能，对准自己。

"初夏，如果你看到这个，说明手术..."他停顿了一下，重新措辞，"说明我在恢复中，还不能说话。这是我写给你的新歌，还没完成，但我想先唱给你听。"

他调整手机角度，确保能拍到自己的手和钢琴键盘——医院特别允许他在术前使用娱乐室的钢琴。前奏响起，是一段温柔如水的旋律，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光。

"梧桐树下的星空/藏着我们所有的梦/玻璃弹珠里的海洋/比任何宝石都蓝..."

他的嗓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，但情感充沛得令人心碎。唱到一半时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不得不在琴键上趴了一会儿。视频没有剪辑，真实记录下他苍白的面容和颤抖的手指。

"...如果有一天我先离开/别让眼泪模糊了星空/因为每颗星星都是我/在看着你微笑..."

最后一个音符落下，星辰对着镜头微笑，眼中含着泪光："继续唱给我听，好吗？我爱你，永远。"

视频到此结束。护士站在门口，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。

七点整，星辰被推进手术室。路过初夏病房时，他让护士稍等，自己轻轻推开门。初夏仍在睡梦中，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。星辰凝视了她几秒，然后无声地做了个口型："等我。"

肝脏切除手术进行得很顺利。星辰的肝脏健康强健，左外叶被小心翼翼地分离出来，准备移植给初夏。然而就在手术即将结束时，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——星辰的血压骤降，出现大出血症状。

"快！止血钳！"主刀医生厉声喊道，"准备输血！"

手术室里顿时忙成一团。没有人注意到，在意识模糊的边缘，星辰的嘴唇轻轻动了动，似乎在念一个名字。

与此同时，隔壁手术室里，初夏的移植手术刚刚开始。她的肝脏已经严重纤维化，摘除过程比预想的更复杂。当星辰的健康肝叶被放入她体内时，主刀医生满意地点点头："血管吻合得很好，应该很快就能工作。"

然而就在缝合即将完成时，监护仪上的数字突然开始波动。

"出现排异反应！"助理医生惊呼，"白细胞计数急剧上升！"

"上抗排异药！"主刀医生命令道，"快！"

两个手术室，两场生命危机，只有一墙之隔。

当夕阳西下时，星辰被推入ICU，情况危急但稳定。初夏的手术也完成了，被送入隔离病房，同样需要密切观察。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条走廊，却仿佛天涯海角。

第二天清晨，初夏在剧痛中醒来。全身仿佛被重卡碾过，右腹的伤口火辣辣地疼。她艰难地转头，看到母亲的老朋友李阿姨坐在床边。

"星...辰？"她嘶哑地问，喉咙因插管而疼痛。

李阿姨握住她的手："他还在ICU，但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了。"她顿了顿，眼中闪过一丝忧虑，"不过你有点排异反应，需要继续观察。"

初夏想追问详情，但一阵剧痛袭来，她又陷入了昏睡。

梦境中，她回到了梧桐巷，看到小时候的星辰站在树下，手里捧着那颗蓝色玻璃弹珠。"给你，"七岁的他笑着说，"它本来就是你的。"

再次醒来时，窗外已是黑夜。病房里静悄悄的，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"滴滴"声。初夏尝试动了动手指，发现手腕上的玉佩还在，下面压着一张纸条。她艰难地拿起来，借着窗外的月光阅读：

「初夏：

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，说明手术成功了。我的肝脏在你体内工作得怎么样？希望它比在我这儿表现更好。

枕头下有样东西给你。别担心我，我强壮得像头牛。记得我们的约定吗？一起活。

——你的星辰」

初夏颤抖着手摸向枕下，取出一个小铁盒——她装玻璃弹珠的那个。打开后，里面除了那颗蓝色弹珠外，还有一张折叠的乐谱，正是《梧桐巷的星空》的完整版，最后一页写着："继续唱给我听"。

泪水模糊了视线。初夏将乐谱和弹珠紧紧贴在胸口，无声地哭泣。

第三天，医生允许她坐着轮椅去ICU看星辰。隔着玻璃窗，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他——面色苍白如纸，身上插满各种管子，监护仪的曲线微弱但稳定。就在她准备离开时，星辰突然睁开了眼睛，目光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。

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。即使听不见，初夏也知道他在说什么。她将手贴在玻璃上，做了同样的口型："我爱你。"

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清醒的交流。

当天晚上，星辰的情况突然恶化。感染引发了全身炎症反应，多个器官开始衰竭。医生们全力抢救，但败血症来势汹汹，势不可挡。

凌晨三点十七分，当初夏在病房中突然惊醒，莫名心悸时，星辰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。窗外，一颗流星划过夜空，转瞬即逝。

护士在整理星辰的遗物时，发现了一个小盒子，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。最上面是一颗湛蓝如海的弹珠，下面压着一张纸条："给初夏，我的星星。"

当护士将这个盒子交到初夏手中时，她异常平静，只是轻轻说了声"谢谢"，然后将蓝色弹珠贴在唇边，闭上了眼睛。

没有人看到她那一刻的表情，但护士后来回忆说，那是她见过的最深切的悲伤与最温柔的接纳，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。

一年后，城郊墓园里新立了一块简洁的白色墓碑，上面刻着一行字："这里长眠着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和一个更伟大的人"。墓碑前总是摆满鲜花和乐谱，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两颗并排放置的玻璃弹珠——一颗蓝色，一颗透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