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野散记
溪畔乡居
一、晨雾漫村
鸡啼是乡村的序曲,天刚泛白,村东头的大公鸡便抻着脖子啼鸣,一声接一声,唤醒了沉睡的村落。紧接着,犬吠、牛哞、木门吱呀声次第响起,与晨雾交织在一起,漫过田埂,缠上屋檐。
我披件薄衫走出屋,晨雾正从村后的溪涧飘来,带着水汽与青草的凉意,沾湿了裤脚。院角的栀子花开得正盛,雪白的花瓣缀着露珠,香气浓得化不开。奶奶蹲在灶房门口添柴火,土灶里的干松枝噼啪作响,火星子偶尔跳出来,落在青石板上转瞬即逝,小米粥的清香混着柴火味飘出院墙。
沿着石板路往溪边去,路面被岁月磨得光滑,缝隙里嵌着苔藓。路两旁的土坯房错落有致,矮墙上爬满南瓜藤,嫩黄的花在雾中轻轻晃动,屋檐下吊着的玉米串和红辣椒,像一串串彩色灯笼。几位老农扛着锄头往田里走,裤脚卷到膝盖,沾着隔夜的泥点,遇见了便笑着招呼,声音撞在雾里,格外清亮。
溪边的芦苇长得比人高,风一吹,芦花便随风飘飞。几个光着脚丫的孩子蹲在浅水区摸鱼,手里的竹篮里躺着几条蹦跳的小鱼,笑声清脆得能惊飞枝头的麻雀。太阳渐渐升高,晨雾慢慢散去,远处的山林露出翠绿的轮廓,田埂上的野草沾着露珠,踩上去软绵绵的,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。
二、田埂四季
乡村的四季,都镌刻在田埂旁的田野里。开春后,冰雪消融,田埂上的荠菜最先冒头,贴着地面生长,白色的小花星星点点。奶奶总会提着竹篮去挖,回来用开水焯过,拌上香油蒜泥,或是包成饺子,那股鲜劲,是城里饭馆难寻的滋味。
爷爷是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庄稼人,清明刚过就忙着春耕。他牵着老黄牛,犁耙在田里翻出深沟,泥土的清香混着草根味扑面而来。“春耕要赶早,错过了节气,庄稼就长不壮。”他一边吆喝着牛,一边教我辨认麦种。播种时,他用锄头挖好均匀的小坑,丢进三两粒种子,再用泥土轻轻盖上踩实,动作娴熟得像在完成一幅精细的画作。
初夏的田野是绿色的海洋。小麦抽穗了,风吹过,麦浪层层翻滚,沙沙声里藏着丰收的盼头。这时候要忙着薅草施肥,爷爷每天天不亮就去田里,太阳落山才回来,衣衫总被汗水浸得透湿。田埂旁的向日葵也开了,大大的花盘朝着太阳,吸引着蜜蜂蝴蝶在花丛中飞舞,孩子们喜欢摘片荷叶顶在头上,在田埂间追逐打闹,笑声洒满田野。
秋天是最热闹的季节。玉米秆被果实压得弯了腰,金黄的稻穗低着头,大豆荚鼓鼓的,轻轻一碰就裂开。全村人都忙着收割,大人们挥着镰刀,孩子们在田埂旁拾麦穗,晒谷场上堆满了粮食,阳光照在上面,像铺了一层金子。奶奶会把收获的红薯、土豆放进地窖,还会晒些萝卜干、豆角干,为冬天储备食材。
冬日的乡村格外安静。田埂被白雪覆盖,像一条白色的带子蜿蜒在田野间。小麦在雪下孕育生机,村民们大多待在家里,要么缝补衣物,要么围在炉火旁唠家常。我和爷爷会在院子里堆雪人,或是去溪上滑冰,冻得鼻尖通红,却乐在其中。
三、烟火温情
乡村的烟火气,藏在邻里间的互助里。谁家做了好吃的,总会给隔壁送一碗;谁家田里忙不过来,一声招呼,乡亲们就会主动帮忙。有一次奶奶感冒了,隔壁的李婶特意熬了姜汤送过来,还帮着喂了院子里的鸡,那份暖意,比姜汤还暖人。
中午时分,村里的烟囱又冒出炊烟,饭菜的香气在巷子里弥漫。奶奶做的红烧肉最香,用的是自家养的土猪肉,慢火炖得烂熟,肥而不腻。院子里的葡萄架下,爷爷搬来竹桌,摆上红烧肉、清炒青菜和凉拌荠菜,一家人坐在树荫下吃饭,听着远处的蝉鸣,日子慢得像溪水。
午后的晒谷场很热闹。老人们摇着蒲扇唠家常,话题从庄稼收成说到村里的琐事,偶尔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。孩子们在谷堆旁玩捉迷藏,或是用玉米杆做小玩具,晒谷的大人们时不时叮嘱一句“别摔着”,语气里满是宠溺。晒谷场旁的老井里,井水清冽甘甜,我跟着爷爷去打水,看着木桶在井里晃晃悠悠,上来时盛满了清凉。
傍晚的溪边最惬意。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坐在石头上歇脚,把脚伸进溪水里,任清凉的水流冲走疲惫。夕阳把天空染成橙红,溪水泛着金光,归鸟的身影掠过水面,留下一圈圈涟漪。奶奶会喊我回家吃饭,声音穿过田埂,混着溪水声,格外亲切。
四、乡愁绵长
后来我到城里上学,时常想起乡村的日子。想起晨雾里的鸡啼,田埂上的野花,奶奶做的小米粥,还有邻里间的笑声。城里的高楼很高,车水马龙很热闹,却没有乡村的宁静与温情。
去年暑假回去,发现村里变了些模样。土路修成了水泥路,不少人家盖起了砖瓦房,还多了几家农家乐,城里的游客来这里赏花、体验农耕。但村口的老槐树还在,田埂旁的溪水依旧清澈,爷爷依旧每天去田里转一圈,奶奶还是会挖荠菜做饺子,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淳朴,一点没变。
离开时,奶奶把晒好的红薯干、花生塞进我的包里,爷爷站在村口挥手,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。车子驶离村庄,田埂、炊烟、老槐树渐渐远去,但那份乡村的温暖,却永远留在了心底。
乡村没有城市的繁华,却有着最本真的生活韵味。这里的一草一木、一饭一蔬,都藏着岁月的静好与人间的温情,成为每个离开的人,最牵挂的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