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的老槐树
我家巷口那棵老槐树,该有上百岁了。树皮像爷爷皲裂的手掌,沟壑里藏着说不清的故事,枝桠却总在春天准时抽芽,把细碎的绿洒得满巷都是。
小时候最盼槐花开。四月风一暖,串串雪白的槐花就缀满枝头,像谁把星星揉碎了挂在树上。清晨上学,路过树下总能闻见清甜的香,深吸一口,连课本上的字都好像沾了蜜。奶奶会搬个竹凳,举着长竹竿打槐花,我就蹲在地上捡,花瓣落在衣领里,痒得人直笑。回家淘洗干净,拌上面粉蒸熟,撒点白糖,就是最香的槐花饭。那时总觉得,这世上再没有比槐花饭更美味的东西了。
后来我上了中学,巷子渐渐变了样。矮墙拆了,旧屋翻新,唯独老槐树还站在原地。放学回家的路变长,我开始骑着自行车匆匆掠过巷口,偶尔抬头看见槐花,也只是匆匆一瞥。有次下大雨,我躲在槐树下的屋檐下,看着雨水顺着枝叶往下淌,突然发现树干上多了几道新的划痕,是隔壁施工队不小心弄的。我摸了摸那粗糙的树皮,竟像摸到了老朋友受伤的皮肤,心里酸酸的。
去年夏天,巷里传要修新路,老槐树正挡在规划线上。邻居们都急了,张奶奶拿着小板凳坐在树下,说“这树看着我长大,现在要砍它,我第一个不答应”;王爷爷翻出旧照片,照片里他抱着年幼的儿子站在槐树下,阳光落在树叶间,暖得晃眼。大家一起找社区,写请愿书,甚至有人查了资料,说这棵树是市里的“古树名木”,受保护。折腾了半个月,施工队终于改了方案,绕着老槐树修了条弧形的路。那天晚上,巷里的人都聚在槐树下,搬着桌子吃西瓜,孩子们追着跑,笑声比槐花还甜。
现在我上了大学,每次放假回家,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老槐树。它的枝干更粗了,新抽的芽叶依旧翠绿,只是树干上多了个小小的保护牌,写着“树龄120年,一级保护”。去年春天,我又陪奶奶打了一次槐花,只是这次换我举着竹竿,奶奶坐在旁边捡。风一吹,槐花落在她的白发上,也落在我的手背上,还是小时候那熟悉的清甜。
其实老槐树哪里只是一棵树呢?它是巷里人的回忆,是放学路上的香,是雨天里的庇护,是大家凑在一起守护的念想。它站在巷口,看着我们长大、离开,又等着我们回来,就像一个永远不会离开的老朋友。以后不管我走多远,想起巷口的老槐树,心里总会暖暖的——那里藏着我最珍贵的时光,也藏着一座小城最温柔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