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蜕从枝头坠落的那一刻，我触摸到了秋天的温度。风忽然变得纤细，穿过教室明净的玻璃窗时，会在我的方格本上抖落几片桂花的碎屑。操场边的枫树好似正酝酿着什么，枯叶从枝头飘落，在长廊的燕尾脊上跳一支无声的圆舞曲。

踩着铺满松针的林荫道，每一步都像踩在古老的琴弦上。远处的稻田翻涌着金色波涛，父辈们弯成镰刀的模样，脊背上浮动着云朵的倒影。收割后的土地袒露着褐色胸膛，新翻的土壤里藏着蚯蚓写给小草的情书，等待春天来拆封。

数学课的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时，总让我想起外婆晒在竹匾里的银杏果。那些象牙色的小月亮在蓝印花布上悄然翻身，发出细碎的私语。暮色涂抹晚霞时，小贩沿街叫卖糖炒栗子的香气，能把整条巷子熏染成焦糖色。

雨是最温柔的抄经人。当银针般的雨丝斜斜刺破桂花香，教学楼的屋檐便挂起水晶帘幕。我们趴在走廊栏杆上，看雨珠在芭蕉叶上写着谁也读不懂的密码，看蜗牛背着螺旋形的房子缓慢丈量时光。积水洼里漂浮的梧桐叶，是秋天寄给大地的明信片。

手工课裁下的枫叶书签，夹在课本里成了会呼吸的标本。当某个困倦的午后，我偶然翻开《故都的秋》，那些晒干的叶脉忽然抖落出整个季节的私语。玻璃瓶里收集的梧桐籽，在某个春日的清晨，会不会突然长出翅膀？

这个时节连离别都带着暖意。毕业班窗台上堆积的黄叶，比任何留言册都更懂得珍藏光年迁徙的轨迹。我们约定在来年柿子红时写信，却不知邮筒早已被南迁的雁阵啄开，所有未寄出的词句都化作云絮，飘落在下一季的晨读声里。

落日把讲台镀成金箔的刹那，我看见秋天正在黑板报上练习楷书。它用变黄的爬山虎临摹《兰亭序》，拿褪色的粉笔画勾勒《富春山居图》。当暮色漫过最后一枚银杏，整个校园便成了宣纸上晕开的淡墨，而我们的笑声是游走其间的朱砂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