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开斑驳的绿漆院门时，姥爷正坐在老槐树下打盹。阳光穿过他银白的发丝，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影子。听见脚步声，他猛地睁开眼睛，脸上的皱纹突然绽成一朵花："丫头回来啦！"那熟悉的呼唤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，仿佛时光突然倒流了十年。

记忆里的厨房永远飘着桂花香。每到深秋，姥爷总要踩着竹梯摘新开的金桂，洗净后混着糯米粉揉成小团。蒸笼腾起的白雾里，他布满老年斑的手灵活地翻动模具，新蒸好的桂花糕莹润如玉，咬开时甜津津的蜜糖会顺着指缝流下来。那时我总像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转，看面粉沾在他藏青色的围裙上，像撒落的星子。

可这次厨房静悄悄的。姥爷扶着门框朝我笑："手抖得厉害，医生不让碰蒸笼啦。"他颤巍巍地从冰箱里端出包装精美的礼盒，丝带系得歪歪扭扭。我揭开盒盖，工厂生产的桂花糕泛着不自然的油光，甜得发腻的香精味直冲鼻腔。

咬下第一口时，糖霜在舌苔上结成硬壳。我瞥见姥爷布满青筋的手攥着衣角，突然注意到褪色的竹帘外，晾衣绳上孤零零挂着两件衬衫，茶几上的相框积了薄灰。他咳嗽时单薄的肩膀剧烈抖动，后颈凸起的骨节像要刺破苍老的皮肤。喉间的甜突然化作苦涩——原来我错过的不仅是桂花香，更是他独自吞咽的每个晨昏。

暮色漫过窗棂时，姥爷耳后的银丝在余晖中微微发亮。我蹲下身握住他冰凉的手："以后每周五我都给您打电话，讲我们班的新鲜事。"他手背的皱纹硌着我的手心，像干涸的河床，"还要带您去新建的公园看菊花展，推轮椅去！

""姥爷教我蒸桂花糕吧！"我突然仰起脸。他浑浊的眼睛倏地亮起来，急急翻出落灰的模具。当我们把沾满糯米粉的手叠在一起揉面团时，桂花的香气仿佛穿越时光重新苏醒。蒸笼腾起的热气里，我看见姥爷的皱纹在跳舞，就像多年前那个教外孙女数星星的夜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