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的窗台总摆着只玻璃罐，罐里装着琥珀色的桂花糖，那甜香裹着秋阳的温度，一飘就漫过我整个童年。

每年秋分前后，外婆家的老桂树就缀满金粒，风一吹，满地都是碎金似的花瓣。我总搬着小板凳蹲在树下，仰头看外婆踮着脚摘桂花，她的蓝布衫沾着细碎的花瓣，银白的发梢也落着几星黄，像把春天的暖意缝在了身上。“要挑刚开的，香得正，”外婆一边说，一边把筛好的桂花放进竹篮，指尖轻轻拢着花瓣，生怕碰碎了那点甜。

到了傍晚，厨房就飘起糖香。外婆把桂花和冰糖倒进铁锅，小火慢慢熬，她站在灶台前，手里的木勺一圈圈搅着，糖液渐渐变得黏稠，桂花在里面舒展着，像睡在蜜里的星星。我趴在灶台边，眼睛盯着锅里的糖，外婆就舀起一小勺，吹凉了喂我，那甜不齁人，带着桂花的清润，从舌尖暖到心里。熬好的桂花糖装进玻璃罐，外婆会在罐口贴张红纸条，写上“给囡囡的”，然后把罐子放在窗台最显眼的地方，说等我放学回来，就能就着馒头吃。

后来我去城里读书，外婆每次来都提着那只玻璃罐，罐里的桂花糖总装得满当当。有次她来的时候赶上雨天，衣服湿了大半，却把罐子紧紧抱在怀里，掀开布包时，桂花糖的甜香混着雨水的清冽，反倒更浓了。“路上怕晃洒了，就一直抱着，”外婆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水珠，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暖意。

去年秋天，我又回到外婆家，老桂树还在，只是没人再踮脚摘桂花了。窗台的玻璃罐还在，里面的桂花糖是母亲照着外婆的方子熬的，我舀起一勺放进嘴里，还是当年的甜，却少了点外婆指尖的温度。风又吹过桂树，花瓣落在手背上，我忽然想起小时候，外婆总把我举到树枝下，让我够最顶上的桂花，她的手掌托着我的腰，暖得像秋阳——原来那桂花糖的甜，从来不是糖的味道，是外婆把整个秋天的温柔，都熬进了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