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王耀：来自莫斯科河畔的信

王耀：

展信安。

此刻我正坐在克里姆林宫西侧的窗边，指尖划过信纸时，能触到窗外飘进来的细雪——你总说我们这里的冬天太长，可今年的雪好像比往年暖些，落在纸上没等化开，就先洇出一小片湿痕，像极了上回你带我去逛胡同，檐角滴下的冰棱砸在青石板上，溅开的那点水花。

记得你上次寄来的龙井吗？我按你说的，用八十度的水冲泡，茶叶在玻璃罐里舒展开的样子，像极了春天你园子里抽芽的竹。娜塔莎总凑过来问，为什么这茶没有伏特加烈，我没告诉她，这是你藏了五年的陈茶，就像你总不跟我讲，那年你在雪地里把冻僵的我扶进暖炕时，袖管里藏着的半块热红薯有多烫。

上星期去翻旧箱子，找出了当年你送我的那枚青花瓷片，边缘磨得光滑，青花缠枝纹还透着亮。你说这是从老宅子房梁上拆下来的，藏着百年的光，我当时没懂，直到前几日在红场遇见个中国游客，他指着列宁墓旁的松树说，这树的姿态像极了你们南方的竹，我才忽然想起，有些东西不用刻意记，就像你教我写的“久”字，横撇竖捺里，早把岁月都裹进去了。

你总说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，可每次拨通电话，听见你那边胡同里的叫卖声，混着我这边伏特加开瓶的脆响，倒觉得比隔壁邻居还近。娜塔莎昨天画了幅画，左边是莫斯科的红墙，右边是北京的故宫，中间画了条弯弯的河，她说这是“两个人的河”，我没纠正她，就像我从没告诉你，每次喝你寄来的茶，我都会多泡一杯，放在窗边，等着雪化了，风把茶香吹向东方。

开春后，我打算把院子里的苹果树修修枝，你说过的，果树要剪了旁枝才肯结果。到时候你要是来，咱们就坐在苹果树下，你泡你的龙井，我倒我的伏特加，不用说话，就看看夕阳把红墙和竹影拉得老长——就像那年在贝加尔湖畔，你指着湖面的冰裂纹说，这是大地在记事儿，我们也该这样，把每一次相见，都刻在时光里。

雪停了，窗外的路灯把雪照得像撒了层糖。就写到这儿吧，再写下去，伏特加该凉了。

盼春的伊万·布拉金斯基

于莫斯科雪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