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11点50分，我裹紧大衣站在站台前，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晕开。这是开往郊区的末班车，整条街上只剩下我和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。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，手里攥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。

"这班车...还是老张在开吗？"老人突然开口，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
我摇摇头："张师傅上个月退休了。"

老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，帆布包掉在地上，露出里面装着的饭盒。那是那种老式的铝制饭盒，边角已经磕碰得变形，但擦得锃亮。

公交车缓缓进站，灯光刺破夜色。老人弯腰捡饭盒时，我注意到他左腿有些跛。上车后，他径直走向驾驶座后面的位置，轻轻抚摸着座椅靠背，仿佛那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。

"您常坐这班车？"我忍不住问。

老人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："二十三年了...每天都是这班车。"他打开饭盒，里面整齐地码着几个饺子，"以前老张开车时，总在这个位置吃我带的夜宵。"

车驶过跨江大桥时，老人突然指着窗外："那里，原来有个纺织厂。"但窗外只有一片漆黑的工地，"我女儿以前就在厂里上班，每天下班我都在这站等她..."

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。我这才注意到，他手腕上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，绳结已经磨得发亮。

"后来呢？"

"后来..."老人摩挲着红绳，"厂子拆了，她去了南方。就剩我和老张，天天在这班车上唠嗑。"

车停在一个废弃的站台前，老人突然站起身。站牌已经锈蚀，但隐约能看见"纺织厂"三个字。

"其实老张三年前就走了。"老人轻声说，"肺癌。最后那段时间，是我天天开车带他跑完这趟末班。"

我震惊地看着他。老人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，上面是年轻时的他和一个穿公交制服的男子，站在一辆老式公交车前笑得灿烂。

"今晚是他忌日。"老人把饭盒放在空荡荡的驾驶座上，"这饺子...是他最爱吃的韭菜馅。"

车继续向前行驶，老人佝偻的背影在车窗上忽明忽暗。终点站到了，他下车时腿跛得更厉害了，却坚持自己走。月光下，我看见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驾驶座挥了挥手。

返程的车上，司机突然说："奇怪，这饭盒哪来的？"我看向那个被小心放在驾驶座旁的铝制饭盒，里面整齐的饺子还冒着热气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这条线路二十年前就取消了纺织厂站。而那位叫老张的司机，确实在三年前的今天开完最后一班车后，再也没能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