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人物
夏至的午后,我在老家的街上走着,被一阵"咔嗒咔嗒"的修表声引到巷尾。挂着"陈记修表"木牌的小店门口,一位戴着放大镜的老师傅正坐在小马扎上,镊子在机械表里灵活游走,仿佛在进行精密的外科手术。
老师傅却鹿皮布轻轻擦拭表盘,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蝴蝶翅膀。他面前的铜盘上摆着数十个零件,每个都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标记,像微型的太阳系模型。
这时位白发老人匆匆走来,将块停摆的老怀表放在桌上。"能修吗?这是我父亲的遗物。"老师傅点点头,从铁皮盒里取出个极小的螺丝刀,在齿轮间游走自如。"这是1953年的'五一'牌,当年可是稀罕物。"他说话时,放大镜后的眼睛眯成两道月牙。
等待的间隙,我注意到墙上挂着个相框,里面是泛黄的报纸剪报:"修表匠义务为老红军修表"。老师傅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皮夹子,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多块修好的旧手表,每块表盘都擦得锃亮。"这些都是没人来取的,等攒够了就捐给博物馆。"我却看见老师傅将修好的怀表递给老人时,又从木盒里拿出个绒布袋子:"装表用,防磕碰。"老人要多付钱,他却摆摆手:"您上次送的蝈蝈笼还在叫呢。"
离开时回头望去,老师傅正用铜制工具拆卸另一块旧表,阳光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跳跃。巷口的老座钟敲响了三点,清脆的钟声与修表的咔嗒声交织成奇妙的和弦。我突然想起父亲跟我讲的机械原理,那些抽象的齿轮传动图,此刻在这方寸之间的钟表里有了生命。
暮色降临时路过修表店,看见老师傅将工具一件件收入特制的木盒,每个格子都有零件的专属位置。橱窗里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,仿佛在丈量着这座城市的时光。我终于明白,真正的匠心从来不需要喧嚣的炒作,它就藏在这些不被注意的角落,藏在那双能听见时间流动的耳朵里,藏在每个零件都各得其所的秩序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