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那张拥抱的照片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，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。虞小棠和周曜之间的关系，一夜之间变得极其微妙而尴尬

他们开始了一场心照不宣的“躲猫猫”。虞小棠会刻意避开周曜常走的路线，课间宁愿绕远路去厕所；周曜则要么早早到教室趴着“补觉”，要么拖到快打铃才踩着点冲进来。放学铃声一响，两人总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书包，像受惊的兔子般消失在教室门口，生怕被对方或任何同学叫住

目光一旦不小心在空中交汇，便会像触电般迅速弹开，各自脸上都泛起不自然的红晕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沉默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，比以往任何一次激烈的争吵都更让人窒息

“他们俩怎么了？吵架了？”

“不像吵架...倒像是...害羞？”

“天啊，难道拥抱之后反而不好意思了？”

周围的议论并未停歇，反而因为他们的反常表现更加甚嚣尘上。这种刻意的疏远让虞小棠心里空落落的，习惯性的斗嘴对象消失了，连带着日常都失去了色彩。周曜同样烦躁，球场上失误变多，投篮命中率直线下降，连队友都看出他心不在焉

这种别扭的状态持续了近一周，直到一次物理实验课。老师要求两人一组完成电路连接实验，名单一公布——虞小棠和周曜的名字赫然并列在一起！

两人站在实验台前，盯着桌上的电池、导线和小灯泡，气氛比实验室的电压表还僵硬

“你...你拿导线。”周曜清了清嗓子，率先打破沉默，声音有点干涩

“哦。”虞小棠低着头，拿起红黑导线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，两人同时一颤，迅速缩回

实验过程磕磕绊绊，错误百出。不是灯泡不亮，就是开关接反。以往遇到问题，两人早就吵得不可开交，互相指责对方是“电路白痴”。但此刻，他们只是沉默地检查，笨拙地配合，眼神躲闪，连呼吸都刻意放轻

“那个...”当灯泡终于微弱地亮起时，周曜盯着那点昏黄的光，突然开口，声音很低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，“...如果我们都考上实验高中（市重点），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

虞小棠猛地抬头，撞进他难得认真的眼眸里。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和玩世不恭，只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、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执着。她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

“...什么秘密？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飘

“考上了再说。”周曜移开视线，耳根泛红，“你呢？敢不敢答应？考上了，你也告诉我一个秘密。”

实验台上微弱的灯光，映照着两张同样年轻又带着倔强的脸。周围的嘈杂仿佛都消失了，只剩下这个关于未来的、带着心跳声的约定

“...成交。”虞小棠深吸一口气，伸出手指，“拉钩。”

周曜看着那纤细的手指，愣了一下，随即伸出自己的小指，郑重地勾了上去。指尖相触的瞬间，一股微弱的电流似乎顺着指尖窜遍全身，比刚才实验成功的电流更让人心悸

“拉钩，上吊，一百年，不许变！”两人异口同声，古老的童谣在安静的实验室角落响起，带着一种破冰的暖意和重新连接的勇气

这个约定，像一道无声的号令，瞬间改变了他们的相处模式。尴尬和躲避并未完全消失，但被一股更强大的动力所取代——为了那个“考上之后”的秘密，为了那个共同的、心照不宣的目标

斗嘴依旧存在，但内容悄然转变。

“周曜！这套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你做了吗？思路给我看看！”

“自己想去！不过...如果你叫我声‘曜哥’，我可以考虑点拨你一下。”

“做梦！物理笔记借我！昨天那节磁场我没完全听懂。”

“叫声好听的？”

“...周！曜！”

“喂，虞小棠，你英语笔记借我抄抄，这完形填空简直天书！”

“某些人不是号称不需要死记硬背吗？”

“...算我求你！考不上实验高中你负责？”

“...拿去吧，错一个罚跑一圈操场！”

他们成了彼此最严格的监督员和最强有力的竞争者。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成了他们的常驻据点。虞小棠埋头刷题时，周曜就在旁边攻克他头疼的英语阅读；周曜研究物理难题时，虞小棠会默默递过自己整理的经典题型

一次重要的全市模拟考，虞小棠发挥失常，数学成绩跌出了年级前五十。成绩公布那天下午，周曜在球馆训练时右眼皮直跳，总觉得心神不宁。训练一结束，他澡都没洗，抓起书包就冲向图书馆。果然，在最角落的书架后面，他找到了蜷缩在地上的虞小棠

她抱着膝盖，把头深深埋进臂弯，肩膀微微颤抖，压抑的啜泣声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周曜心上。地上散落着几张被揉皱的试卷

周曜的心一下子揪紧了。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无助的虞小棠。他默默走过去，挨着她坐下，没有说那些空洞的“别哭了”或者“下次考好就行”

他掏了掏口袋，摸出一块包装皱巴巴、但显然是新买的巧克力，轻轻放在她手边。然后，他用一种刻意轻松的语气，讲起了自己刚进篮球队时的糗事

“...你是不知道，我第一次正式训练赛，紧张得手抖，接到球想传给队长，结果用力过猛，‘哐当’一声直接砸他后脑勺上了！队长当场就懵了，差点没把我给当场开除...”

虞小棠的哭声渐渐小了，虽然头还埋着，但肩膀的抖动缓和了一些

周曜继续讲，讲他投篮三不沾被嘲笑，讲他防守漏人被教练罚跑圈跑到吐，讲他如何厚着脸皮一次次加练，直到一点点追上来

“...所以你看，一次考砸算个屁啊！”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，“我周曜罩的人，下次肯定杀回来！不就是数学吗？小爷我陪你熬通宵！谁怕谁！”

虞小棠终于抬起头，眼睛红肿得像桃子，脸上泪痕未干，但眼神里那种绝望的灰暗已经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理解的委屈和重新燃起的倔强

“谁要你罩...”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反驳，却伸手拿起了那块巧克力，剥开包装，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。甜中带苦的味道在舌尖化开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

“说到做到？”她看向周曜

“当然！”周曜拍胸脯保证，“从今晚开始！我宣布，周曜专属学霸补习班，为你开课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