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角处的书店
第一次遇见那家书店,是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冬日午后。那天我因为数学考试失利,故意绕了远路回家,不想让父母看到我红肿的眼睛。转过街角时,一块褪色的木制招牌突然闯入视线——"墨香书屋"四个字在风雪中轻轻摇晃,像在对我招手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,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油墨与木质书架的特殊气息。店内光线昏黄,一位戴着老花镜的爷爷正踮着脚整理顶层书架,听到门响,他转过头,镜片上闪过一道暖光。"外面冷吧?快进来暖和暖和。"他的声音像晒过的棉被一样蓬松温暖。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校服已经落满了雪粒,正在地板上融化成深色的圆点。
书店不大,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原木书架,中间摆着两张铺着格子桌布的长桌。最里侧有个小小的阅读角,藤编的圆几上放着青瓷茶具,旁边是盏黄铜台灯。我鬼使神差地走到儿童区,指尖划过那些起毛边的书脊。《夏洛的网》《草房子》《窗边的小豆豆》...这些熟悉的名字让我想起小学时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书的夜晚。
"试试这本吧。"老爷爷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,递来一本《绿山墙的安妮》。书皮是湖水般的蓝绿色,烫金标题已经有些斑驳。"像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,都会喜欢这个红头发女孩的故事。"他说话时,眼角的皱纹像展开的扇子。我接过书,在阅读角的单人沙发上坐下。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书页,窗外的雪渐渐大了,但玻璃窗内的世界却越来越温暖。
那天我直到路灯亮起才离开,老爷爷坚持借给我那本书:"带回去看吧,下次来再聊聊读后感。"回家的路上,雪已经停了,我抱着书小跑起来,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画出欢快的曲线。奇怪的是,数学试卷上刺眼的分数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。
从此,墨香书屋成了我的秘密基地。每周三放学后和周六上午,我都会准时出现在那个藤编茶几旁。老爷爷姓陈,年轻时是中学语文老师,退休后开了这家书店。"这不是生意,是养老。"他总这么说,却把每本书都保养得像新的一样。他会根据我的阅读进度推荐书目,从《城南旧事》到《小王子》,从《昆虫记》到《繁星·春水》,我的借书单越来越长,书包里永远塞着一本正在读的书。
春天来临时,书屋窗台上的风信子开花了。某个周六,我发现阅读角多了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,正聚精会神地读《秘密花园》。她叫小雨,是隔壁初中的学生。我们很快因为共同喜欢的书籍成为朋友,常常头碰头地讨论故事情节。陈爷爷就会笑眯眯地端来花果茶,说我们像他从前教的学生。阳光透过窗棂,在书页上投下跳动的光斑,那些午后仿佛被蜂蜜浸泡过般甜美。
六月的一天,书屋突然没开门。我在门口等到夕阳西沉,只等到隔壁杂货店老板的叹息:"老陈住院了,听说是心脏问题。"我攥着要还的《城南旧事》,书里还夹着我写的读后感。接下来的两周,书屋一直挂着"暂停营业"的牌子,我每天放学都绕路来看一眼,窗台上的盆栽因为缺水开始枯萎。
直到期末考试结束那天,我终于在医院见到了陈爷爷。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,看起来比平时小了一圈,但看到我时眼睛立刻亮起来。"书架第三层有新到的《青铜葵花》,记得帮我上架。"他虚弱地开着玩笑,却让我鼻子发酸。病床柜子上摆着我和小雨折的千纸鹤,还有我们凑钱买的水果。
暑假里,我和小雨主动承担了照看书屋的任务。我们学会了给书本除尘、分类,甚至尝试修补破损的书页。陈爷爷的女儿每周来开门三次,我们就趁这段时间整理书架、照顾花草,有时还会帮来买书的客人推荐读物。有位戴红领巾的小男孩每次来都要看《昆虫记》,让我想起最初的自己。
九月开学前,陈爷爷终于康复归来。那天书屋像过节一样,我们准备了手绘的欢迎海报和自制的书签。老爷爷摸着新修复的《安徒生童话集》,眼眶有些发红:"这些书啊,就像孩子一样需要人照顾。"窗外梧桐开始落叶,但屋内茶香袅袅,我们三人的笑声惊动了窗台上打盹的虎斑猫。
现在每当我走过那个转角,都会想起那个落雪的午后。墨香书屋不仅给了我无数个沉浸阅读的时光,更让我明白有些相遇会悄悄改变人生的轨迹。陈爷爷说得对,书籍是有生命的,它们会在某个时刻找到需要自己的读者。而我在十二岁这年,幸运地成为了被书本选中的孩子。
如今我的数学成绩依然不算出色,但再也不为此哭泣。因为在书屋的某个角落,总有一本书能治愈所有沮丧。那些泛黄纸页上的文字,像一扇扇通向广阔世界的窗,让我懂得分数之外还有更多值得追寻的美好。而这份对阅读的热爱,将成为我永远的精神家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