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台上的薄荷又抽出了新叶，嫩得能掐出水来。风从纱窗缝里钻进来，带着巷口老槐树的气息，把书页掀得哗啦响。我伸手按住纸页，指腹蹭过那些被阳光晒得微微发脆的纤维，忽然想起外婆总说，风是有记性的。

外婆的院子里也有棵槐树，比巷口的这棵还要老。春末的时候，白花花的槐花能落满半院，她就搬个竹凳坐在树下择菜，银簪子在头发里闪着光。我总爱追着那些旋舞的花瓣跑，她便喊：“慢些哟，当心踩着风的影子。”那时不懂，只觉得风是个调皮的孩子，一会儿扯扯我的衣角，一会儿又撩起外婆的围裙，把菜香送得老远。

后来外婆走了，院子里的槐树也在一场暴雨后折了枝。我以为那些和风有关的记忆会像断了线的风筝，飘着飘着就散了。直到去年在异乡的街头，一阵风卷着玉兰花瓣掠过肩头，那熟悉的清甜混着泥土的腥气，突然就撞开了心里的某扇门——像小时候外婆掀开蒸笼时，白汽裹着的糯米香；像她用蒲扇给我扇风时，竹篾轻轻晃动的声响。

原来风真的记得。它记得老槐树的年轮里藏着的蝉鸣，记得竹凳腿在青砖地上磨出的浅痕，记得某个夏日午后，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，在光影里慢慢消磨的时光。

此刻风又起了，薄荷的清香漫过来。我放下书，看着窗外的槐树影摇晃，忽然想对外婆说，风把她的絮语，一直都带在身边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