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还是那棵老槐树，只是树下乘凉的人换了面孔。

我站在村口的石桥上，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庄。桥下的溪水依然清澈，只是岸边多了几根白色的塑料管，那是新装的自来水系统。记得小时候，村里的女人们都爱聚在这里洗衣，棒槌敲打衣服的声音能传出老远。现在溪边安静得很，只有几个矿泉水瓶在水草间打着转。

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往家走，脚下的泥土路已经变成了水泥路。路两旁的老房子大多翻新了，贴着亮晶晶的瓷砖，装着铝合金窗户。拐角处张大爷家的小卖部变成了超市，玻璃门上贴着二维码。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，还是推门走了进去。冷气扑面而来，货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包装精美的零食，再也找不到记忆中那种用旧报纸包着的花生糖了。

"要买点什么？"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女孩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。我愣了片刻才认出这是张大爷的孙女小芳。记得她小时候总爱跟在我后面要糖吃，现在却完全是一副城里姑娘的打扮。我指了指冰柜里的老冰棍，她熟练地扫码收款，塑料包装的冰棍在阳光下闪着陌生的光。

走到家门口，那扇斑驳的木门换成了崭新的防盗门。我掏出钥匙，却发现锁孔已经不一样了。正在踌躇，门突然开了，母亲系着围裙站在门口："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你回来了。"屋里飘着红烧肉的香味，可灶台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土灶，而是锃亮的不锈钢燃气灶。

"村里变化真大。"我一边帮母亲剥蒜一边说。

"可不是嘛，"母亲往锅里倒油，"去年通了天然气，今年又装了宽带。你王婶家儿子搞直播卖山货，一个月能挣好几千呢。"

傍晚，我独自在村里转悠。晒谷场上，几个老人坐在健身器材上聊天。他们身后是新建的文化广场，彩色的地砖在夕阳下泛着光。篮球场上，一群少年在打球，他们穿着名牌运动鞋，运球的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脆。

我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后的山坡上。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村庄，新盖的楼房在暮色中格外显眼。远处的高速公路像一条发光的带子，不时有车灯划过。山风吹来，带着熟悉的草木气息，这大概是村里为数不多没有改变的东西了。

回到家，父亲正在院子里调试新买的无人机。这个小玩意儿悬在空中，发出嗡嗡的声响，摄像头记录下的村庄夜景在手机屏幕上闪烁。我抬头望着星空，突然想起小时候躺在草垛上看星星的情景。那时的星星似乎比现在要亮得多，也可能是记忆给它们镀上了一层特别的光泽。

夜深了，我躺在儿时的床上，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摩托车声。这张木床还是原来的，只是床单换成了新的。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，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。我忽然明白，乡愁就像这道月光，永远照在记忆与现实的交界处。故乡在不断变化，而我们对它的思念，也在不断长出新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