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清
我执意点开《维多利亚3》那灰蒙蒙的“大清”图标,眼前便铺展开一片苍茫而疲惫的疆域图景:既广袤无边,却又处处显出难言的沉重与困顿。每次开局,存档与读档之间,仿佛一场场固执的轮回,我执拗地一遍遍尝试改变历史那不可违逆的流向。
最初,我试图在昏聩的朝堂间推演改革,然而每一次“维新”的谕令刚下,便立即撞上“保守派”势力如铁壁般冰冷的反弹数值——阻力如山,旧秩序如同磐石般坚硬。林则徐的头像旁弹出的“虎门销烟”事件框,竟引发“列强威胁度”的赤红示警;而“师夷长技”的国策树,却需艰难穿过根深蒂固的“天朝上国”思想所筑成的层层叠叠障碍……每一次微小的进步,都伴随着数字背后无数难以言说的挣扎。
工业之路终于艰难开启,当第一缕煤烟从江南织造局上空升起,工厂图标如雨后春笋般在沿海点亮,随之“识字率”与“工业产值”的数字开始悄然爬升,我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光亮。可这光亮之下,阴影亦迅速扩张蔓延:铁轨延伸之处,“自耕农破产率”的数值猛然飙升,随之“动乱风险”如不祥的幽灵开始在各地地图上闪烁。而当我踌躇满志,在“外交博弈”中成功将“不平等条约”的耻辱图标逐一抹去,又挥师西征,在“新疆平叛”事件链里艰难获胜后,屏幕上跳出“列强”之尊的称号时,我的目光却久久停留于那未曾消失的“鸦片进口量”与“地方自治度”之上——如同刺眼的伤口,纵使国力数值强盛,膏肓之处却始终未得真正的疗愈。
终于,紫禁城琉璃瓦上落下了工业酸雨,蒸汽战舰驶出马尾船厂的画面也渐成寻常。然而,我凝视着屏幕上闪烁的奏折仍须朱批的流程,龙椅上端坐着的,始终是那一条甩不掉的辫子——它缠结的何止是发丝,更是一整个帝国千年未易的魂魄。
我恍然彻悟,游戏中这具“大清”的躯壳,纵使能依靠科技树的攀爬而强健筋骨,甚至披挂起列强的勋章,其灵魂深处那份自诩天朝、拒绝平视寰宇的孤傲,却非任何“改革”法令所能轻易撼动。每一次存档读档的徒劳循环,不过是在不断重演着:器物可换,制度可仿,唯独那盘踞于文化血脉深处的幽魂,顽固如锁链,岂是蒸汽的巨响所能震碎?
原来真正的改变,远非仅仅地图上颜色的扩张或数字的跃进所能囊括。当“同治中兴”的华丽事件在屏幕上闪烁光芒时,我心中却分明映照出严复先生那沉痛而清醒的断言——苟求富强,却无新民之德与智,则无异于沙上筑塔。所谓“改变大清”,终究是一场触及灵魂的漫长跋涉:绝非仅在技术层面涂脂抹粉,更需直面那深植于文化血脉中难以撼动的内核,并敢于施以刮骨疗毒之勇毅。
新世界,从来亟需新灵魂。这灵魂的蜕变与新生,远比任何枪炮厂或钢铁厂的建设更为艰难、更为根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