蛇这东西，向来是遭人嫌恶的。无论是"杯弓蛇影"的疑惧，还是"打草惊蛇"的谨慎，抑或"佛口蛇心"的贬斥，都显出人们对它的不信任。然而细究起来，蛇又何尝不是天地间一可怜虫呢？

蛇行走时，腹部贴着地面，蜿蜒曲折，全无半点威风。它没有脚，只得靠鳞片与地面的摩擦向前蠕动，每进一步都极是艰难。人们见了，便道是"鬼鬼祟祟"，却不想它天生如此，又能如何？我曾见过一条小蛇过路，被顽童用树枝挑弄，它急欲逃走，却因无足而显得笨拙可笑，终被石块击中，抽搐几下便不动了。那童子的笑声尖锐刺耳，竟比蛇信还要锋利三分。

蛇的眼睛永远睁着，不能闭合，看似凶恶，实则连安睡亦不可得。它的视力又差，只能感知明暗，闻声而逃是常事。人们说它"冷血"，殊不知它体温随环境而变，冬日里冻得僵硬，只得蛰伏地下；夏日又热得难耐，躲在阴凉处喘息。它吃食时囫囵吞下，往往数日不能动弹，待到消化完毕，腹中又空空如也。如此周而复始，何尝不是一种苦刑？

最可叹的是蛇的处境。鸟啄之，兽食之，人杀之，连蜥蜴也要与它争地盘。它吐出信子，原是为探知外界气味以求自保，却被说成是"吐毒"。它蜕皮本为生长，蜕下的空壳却被当作"妖异"的证明。它无手无足，不能筑巢，只能寄身于石缝草丛，偏又被人指为"鸠占鹊巢"。天地之大，竟无一处容它安身。

蛇毒确能致命，但百蛇之中有毒者不过十一。人们却因这十一而迁怒于九十，见蛇便打，不问青红皂白。蛇咬人多为自保，人杀蛇却常为取乐。毒蛇固可畏，人心之毒，岂不更甚？

蛇静静滑过草丛，留下一道微痕，很快又被风吹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