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，教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潮湿的气息。我坐在倒数第二排，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晃，叶子翻飞如无数惊慌失措的手掌。

"米米米"李老师突然提高了声音，粉笔头精准地砸在我的课桌上，"你来回答这个问题。"

我慌乱地站起来，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。教室里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转向我，我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我的目光无处安放，最终落在了讲台上那个瘦高的身影上。

李老师的眼睛很特别，不是普通的黑色或棕色，而是一种接近琥珀的颜色，在日光灯下泛着奇异的光泽。此刻那双眼正直直地盯着我，瞳孔微微收缩，像猫科动物锁定猎物时的神情。我注意到他右眼的眼角有一颗很小的痣，随着他皱眉的动作时隐时现。

"我、我不知道..."我的声音细如蚊呐。

"看着我的眼睛说。"李老师向前走了两步，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。他的白衬衫袖口沾着红色粉笔灰，像干涸的血迹。

我被迫抬头与他四目相对。那一瞬间，我仿佛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，但转瞬即逝。他的虹膜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，像老树的年轮，又像被搅动的蜂蜜。我忽然想起上周他在操场上弯腰捡起一片梧桐叶的样子，当时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
"放学后留下来。"他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，转身时粉笔灰从袖口簌簌飘落。我注意到他的后颈有一道细长的疤痕，藏在衣领下面，像一条蛰伏的蜈蚣。

下课铃响起时，雨终于落了下来。同学们匆匆收拾书包，伞骨张开的声响此起彼伏。我坐在原位，看着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。李老师站在讲台边整理教案，袖口的红粉笔灰被汗水晕开，变成淡淡的粉色。

"其实你知道答案。"他突然说，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。我抬头看他，发现他正望着窗外，侧脸的轮廓在雨幕中显得模糊。那颗眼角的小痣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，像停在花瓣上的飞虫。

后来每当我回想起那个雨天，最先浮现的总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。它们既不像镜子那样反射我的惶恐，也不像深潭吞噬我的无措，而是像两盏小小的灯，在潮湿的午后静静地亮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