芬格尔·冯·弗林斯，这个名字在卡塞尔学院的回廊间低徊，偶被提起，总伴着些笑谑。人们多记得他那副落魄相，旧衬衫领子软塌塌地贴着颈项，金发乱如败草，眼中常漾着饥肠辘辘者特有的光，时而精明，时而茫然。穿梭于食堂与新闻部之间，像一道无关紧要的影子，被众人自然地忽视了

但这或许不过是一张极精巧的面具。

世人大抵如此，总惯于以目之所见的表象判人高下。见到潦倒的，便嗤之以鼻；见到显赫的，则不自禁地躬起腰来。于是芬格尔的潦倒成了他的护身符，他蜷缩于这自制的蜗壳中，冷眼觑着外间的风云变幻。他那看似无赖的行径下，何尝不曾藏着犀利的匕首？只是世人多不见，或见而不察罢了

我竟想起他昔年的光辉。那“A级”的名号何等煊赫，绝非今日揶揄之资。剑光闪动之处，谁能不为之侧目？然命运之嘲弄，每出于人意表。格陵兰的冰海之下，寒水吞没的岂止是血肉与骄傲，几乎将那个飞扬的魂灵也一并蚀尽了。他从极寒的深渊里爬回人间，却把一部分自己永远留在那片漆黑的水域。自此，他便一成了另一人——如同墙角的花，明着承恩露，暗里织根系

他与路明非的交谊，尤堪玩味。表面上是他屡屡敲那少年的竹杠，骗吃骗喝，活脱脱一个无懒。然在至暗的时刻，伸出那只手的，却常是这看似不靠谱的德裔男子。他嘻嘻哈哈地挡在绝路前，插科打诨之间，已将惊天的危机化解于无形。这种护卫，不显山不露水，却往往比振臂高呼的拯救更为可靠，人世间的纠葛，原就是这般经纬交织，难分彼此。

至若他和诺玛的旧事，则更似一本被撕去关键页章的书，徒留无尽怅惘。我们只从传闻中听得一鳞半爪，已觉其中酸楚。他守着一段数字化了的旧情，与超级人工智能保持某种外人无法理解的联络。这岂非是现代人的一种寓言？昔日恋人已成机器中的幽灵，而他则沦为现实的流浪汉，两者以奇异的方式彼此守望。其中孤寂，非外人所能体会

芬格尔的真相，大抵藏在所有这些面影之间：既是天才，亦是废柴；既是骑士，亦是流氓；既多情，又无比现实。他选择了以灰暗的颜色涂抹人生，以免再度被炽烈的光芒灼伤。这或许是一种大智慧，抑或只是一种无奈的自我保护

夜阑时分，我仿佛看见他独坐于情报部的显示器前，蓝光映着那张胡茬参差的脸。窗外寂静，而他与机器中的某个灵魂默然相对。那一刻，他不再是众人眼中的小丑，而是个守夜人，守着往事，也守着未来的秘密

芬格尔终究是个守夜者，举着微弱的烛火，立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。人们笑他蜷缩于阴影之中，殊不知，正是那阴影，才让烛光显得格外明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