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长路上的那盏灯
老屋的阁楼里积着厚厚一层灰,我踮脚推开木窗,阳光便斜斜地切进来,照亮了墙角那盏褪色的煤油灯。玻璃罩上还留着几道裂痕,像是岁月刻下的皱纹,却让我想起那个被月光浸透的夏夜。
那时我刚升上初中,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单像片枯叶飘落在课桌上。数学卷上刺眼的红叉织成一张网,将我困在自卑的角落里。放学路上,我故意绕远路穿过老城区的巷子,看青石板上的苔藓在暮色中泛着幽光,仿佛这样就能躲开父母询问的目光。
“吱呀——”推开老宅的木门,厨房飘来玉米粥的甜香。爷爷正坐在竹椅上修补渔网,银白的鬓发在夕阳里泛着柔光。他抬头看见我红肿的眼睛,什么也没问,只是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石凳。
“丫头,陪爷爷去后山转转?”
暮色四合时,我们踩着露水爬上后山。爷爷从布袋里掏出那盏煤油灯,划亮火柴的瞬间,“噗”地燃起一团暖黄的光。萤火虫在草丛间明明灭灭,像撒落的星子,而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,在蜿蜒的小路上交叠成一座桥。
“知道这盏灯跟了我多久吗?”爷爷忽然开口,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灯座上的刻痕,“五八年发大水,村里断电三天,全靠它照着抢收庄稼。后来有了电灯,它还是跟着我上山采药,下河捕鱼。”
我望着灯芯跳跃的火苗,它明明那么微弱,却固执地撕开夜色。爷爷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层层展开后是几颗裹着糖霜的山楂球:“考砸了怕啥?我丫头连灯油都敢添,还怕这点风浪?”
那夜我含着酸甜的山楂球入睡,梦里煤油灯化作金色的蝴蝶,驮着我飞过缀满错题的试卷,掠过教室后墙“天道酬勤”的毛笔字,最后停在数学老师办公室的窗前。第二天清晨,我攥着写满批注的试卷敲开办公室的门,阳光正巧穿过梧桐叶的间隙,在老师眼镜上跳起碎金般的舞。
从此我的书包里多了盏迷你手电筒。晚自习后独自走夜路时,它会亮起温柔的光圈;解不开几何题抓耳挠腮时,光斑便在草稿纸上跳来跳去;就连体育课摔破膝盖,我也借着它的光自己涂红药水,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掉一滴泪。
期中考试放榜那天,我攥着进步一百二十名的成绩单冲进老宅。爷爷正在院里晒陈皮,听见动静转过身来,布满皱纹的眼角笑成两道月牙。晚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那盏煤油灯静静立在石桌上,灯罩里的火苗轻轻颤动,仿佛在为这场静默的庆祝跳着圆舞曲。
如今老宅要拆迁了,我执意把煤油灯带回新家。每当学习遇到瓶颈,总会拧亮这盏“古董”,看暖黄的光晕漫过书页,恍惚间又看见爷爷佝偻着背修补渔网的身影。原来真正的光从不在于亮度,而在于它能否穿透黑暗,在人心底种下不灭的星火。
窗外的蝉鸣忽然热烈起来,我轻轻擦去灯罩上的灰尘。这盏见证过洪水与饥荒的老灯,此刻正温柔地映照着一个少女的成长——那些在光里跋涉的夜晚,早已把勇气与坚韧,悄悄熔进了我的骨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