篮球场边的风
我总觉得,青春是被篮球场边的风带过来的。
那天下午的阳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,三楼走廊的栏杆被晒得发烫。我攥着皱巴巴的数学卷子,红色的58分像块烙铁,烫得指尖发麻。走廊尽头传来球鞋摩擦地面的“吱呀”声,混着男生们的笑骂,像根羽毛,轻轻挠着我紧绷的神经。
“喂,新来的,打球不?”一个穿蓝色球衣的男生冲我喊。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上,球衣后背印着歪歪扭扭的“7”号。我认得他,是隔壁班的阿哲,上次运动会把接力棒掉在地上,却还是笑着冲过终点线的那个。
我摇摇头,把卷子往身后藏了藏。他却几步跑过来,一眼瞥见了卷角的分数。“嗨,多大点事。”他伸手拍我的肩膀,掌心带着阳光的温度,“我上次物理才考43分,照样当队长。”他指了指楼下的篮球场,几个男生正围着球架抢球,有人摔倒了,立刻引来一阵哄笑,却没人等着别人拉,自己一骨碌爬起来,拍着裤子继续跑。
风从球场那边吹过来,带着青草和橡胶的味道。阿哲把他的备用球衣塞给我:“穿这个,比你校服凉快。”球衣上还留着他的汗味,混着淡淡的洗衣粉香,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套在了身上。球衣太长,盖住了半条裤子,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。
第一次摸球时,我的手一直在抖。球砸在地上,弹起来差点砸到自己的脸,引来一阵笑。阿哲却没笑,他站在三分线外,弯腰做了个标准的投篮姿势:“看清楚,手腕要像甩鞭子一样。”他投出的球划了道弧线,“哐当”一声砸在篮板上,弹飞了。
“你看,我也没进。”他耸耸肩,跑过去捡球,“青春就是这样,谁还没投丢过几个球?”
那天下午,我投丢了十七个球,摔了两跤,膝盖蹭破了皮。但当最后一个球擦着篮筐滚进去时,夕阳正好落在球框上,把金属的边框镀成了金色。阿哲他们扯着嗓子喊“好球”,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响,可心里那块被数学卷子压着的石头,好像被这喊声震碎了,碎成了星星点点的光。
后来,每个放学后的傍晚,我都会出现在篮球场。阿哲教我运球时重心要低,像猫一样;班长小林总带着创可贴,谁摔倒了就跑过去“啧”一声,然后把创可贴往人胳膊上一按;最胖的小胖跑不快,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站到篮下,用他的肚子挡住对方的球。我们的球鞋在球场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,汗水滴在地上,很快被晒干,只留下淡淡的白痕。
期中考试前,阿哲把大家叫到一起,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复印的数学公式:“我姐给的,说背会这些,及格没问题。”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,在“勾股定理”旁边画了个投篮的小人。我们坐在球场边的台阶上,风卷着落叶从脚边跑过,阿哲念着“二次函数图像开口向上”,小林纠正他“是抛物线”,小胖在旁边偷偷数着远处飞过的鸽子。
成绩出来那天,我拿着63分的卷子,第一次敢抬头看数学老师的眼睛。他愣了一下,然后嘴角扯出个不太明显的笑:“进步了。”走出办公室时,正撞见阿哲他们在走廊里等我。阿哲举着他的物理卷子,59分,离及格就差一分,可他笑得比谁都开心:“你看,我离成功就差一个球的距离。”
那天的风特别舒服,吹得教学楼前的国旗猎猎作响。我们跑到篮球场,把卷子揉成球,在三分线外排着队投篮。阿哲的“59分”砸在篮筐上弹了回来,我的“63分”却稳稳地落进了球网。大家都欢呼起来,阿哲捶了我一下:“行啊你,藏着一手。”
我看着他们笑,忽然明白,青春或许就是这样。它不是试卷上的分数,不是球场上的输赢,而是穿着宽大的球衣,和一群人追着一个球跑;是明明摔得膝盖流血,却还是笑着爬起来;是知道自己不够好,却愿意为了一点点进步,拼尽全力往前跑。
风又吹过来了,卷起地上的纸屑,像一群白色的蝴蝶。阿哲喊着“再来一局”,小胖已经抱着球冲了出去。我深吸一口气,跟着跑了起来,球衣的下摆被风吹得鼓起来,像只展翅的鸟。
原来,青春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奔跑。它是一群人的脚印,深深浅浅地印在阳光里,被风记得,被时光记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