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断臂号音

寒冬终于过去，山间的积雪开始融化，汇成涓涓细流。林小海的脚踝伤已经好转，但走起路来仍有些微跛。班长的肺炎也痊愈了，但身体大不如前，咳嗽声时常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。

游击队得到情报，日军将在近期对山区进行大规模扫荡。队长决定主动出击，袭击日军的一个前线指挥所，打乱他们的部署。

“这次任务非常危险，”队长在战前动员时说，“我们需要一支小分队潜入敌后，摧毁指挥所后立即撤离。自愿报名。”

令林小海惊讶的是，班长第一个举起了手。更令他惊讶的是，他自己也举起了手。

“小鬼，你确定？”班长看着他，“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
林小海坚定地点点头：“我熟悉那一带的地形，能帮上忙。”

最终，小队由班长、林小海、司号员小张和其他五名队员组成。小张是个乐观的年轻人，虽然比林小海大不了几岁，但已经是老兵了。他总说等战争结束了，要去音乐学院学习，成为一名真正的音乐家。

“到时候我给你们吹胜利进行曲！”小张经常这样笑着说。

潜入行动在夜间进行。小队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山林间，避开日军的巡逻队。林小海确实发挥了作用，他凭着出色的方向感，带领小队找到了一条隐蔽的小路。

黎明前，他们终于抵达了目标附近。日军指挥所设在一个小山村里，四周设有岗哨，探照灯不停地扫视着周围。

“得想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。”班长观察着情况说。

小张突然提议：“我从西边制造动静，你们趁机从东面潜入。”

班长犹豫了一下：“太危险了。”

“总得有人去做。”小张笑了笑，“放心吧，我跑得快，他们抓不到我。”

计划定下了。小张向西移动，不久后，那边传来了爆炸声和枪声——显然，他成功地引起了日军的注意。

趁此机会，其余人迅速向东面潜入。林小海的心跳得厉害，既担心小张的安危，又紧张于眼前的任务。

指挥所里只剩下少量守卫，小队很快解决了他们。班长在屋内安置炸药，林小海则负责收集情报文件。

在翻找文件时，林小海突然看到一张地图，上面标注着游击队各个营地的位置——显然，日军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。

“有内奸！”林小海惊呼道。

班长面色凝重：“先把炸药设好，回去再报告。”

设置完炸药后，他们按计划撤离到汇合点。但小张却没有按时出现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太阳已经升起，日军的搜索队开始在附近活动。

“不能再等了。”班长咬牙道，“我们必须走了。”

就在这时，西面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号声——那是冲锋号，但吹得断断续续，仿佛吹号者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。

“是小张！”林小海说，“他遇到麻烦了！”

班长当机立断：“我去找他，你们按原计划撤离。”

“我和您一起去！”林小海坚定地说。

班长看了他一眼，点点头：“其他人按计划撤退，引爆时间设定在半小时后。”

两人向西面号声传来的方向奔去。在一处灌木丛中，他们找到了小张。他的左臂被炸伤了，鲜血染红了军装，但他仍用右手紧握着军号。

“你们...怎么回来了？”小张虚弱地说，“快走，鬼子马上就要搜到这里了。”

“要走一起走。”班长蹲下身，检查小张的伤势。

小张摇摇头：“我不行了...你们快走...”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乐谱，“把这个带给我娘...告诉她，我没给她丢脸...”

远处传来了日军的叫喊声，追兵越来越近。

班长背起小张，林小海在一旁掩护，三人向山林深处撤退。子弹不时从身边飞过，打得树叶簌簌落下。

突然，班长一个踉跄，摔倒在地。他的腿部中弹了，鲜血从伤口涌出。

“班长！”林小海惊呼道。

“别管我，带小张走！”班长咬牙道，试图站起来却又摔倒。

小张从班长的背上滑下，靠在一棵树干上。他的脸色苍白，但眼神却异常坚定：“你们走吧，我掩护你们。”

“不行！”林小海和班长异口同声道。

小张笑了笑，举起军号：“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。告诉队长，有内奸...”

说完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，吹响了冲锋号。号声嘶哑而悲壮，在山谷间回荡。

日军被号声吸引，向这个方向集中。小张的号声越来越弱，最终戛然而止。

林小海强忍泪水，搀扶起班长，向山林深处逃去。身后传来了激烈的枪声，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。

他们躲在一个山洞里，班长的腿伤严重，急需处理。

“必须止住血。”林小海撕下自己的衣襟，为班长包扎伤口。

班长面色苍白，但还保持着清醒：“那小本乐谱...”

林小海从怀中掏出小张留下的乐谱，封面上写着《胜利之声》，右下角有一行小字：“献给亲爱的母亲”。

班长接过乐谱，轻轻抚摸着封面：“多好的孩子啊...等胜利那天，一定要让全世界都听到他的音乐。”

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——指挥所的炸药按时爆炸了。

林小海和班长相视一笑，任务完成了，但代价太沉重了。

夜幕降临，山洞里寒冷刺骨。林小海生起一小堆火，为班长取暖。

“冷...好冷...”班长开始发抖，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。

林小海脱下自己的外衣，盖在班长身上。他握着班长的手，发现那手冷得像冰。

“班长，坚持住，天亮了我就去找救援。”

班长摇摇头：“小鬼，听我说...如果我有什么不测...把这个交给队长...”他从怀中掏出那张女儿的照片，“告诉我女儿...爸爸爱她...”

林小海哽咽道：“您亲自跟她说，等战争结束了，您就能去看她了。”

班长笑了笑，眼神开始涣散：“是啊...战争结束...我想开个小店...卖烟酒杂货...每天听着市井的喧闹声...”

他的声音越来越弱，最终消失在黑暗中。

“班长！班长！”林小海摇晃着班长的身体，但那双眼睛已经永远地闭上了。

林小海再也控制不住，泪水夺眶而出。他失去了又一个亲人，又一个指引他前进的人。

那一夜，林小海独自守着班长的遗体，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。他明白了战争的残酷，也明白了传承的责任。班长和小张的精神，将由他继续传承下去。

天亮后，林小海小心地将班长的遗体掩埋，做了一个简单的标记。他收起班长的照片和小张的乐谱，向着营地方向前进。

每一步都沉重而坚定。他知道，前方的路还很长，战斗还远未结束。但他将继续前进，为了那些再也无法前进的人。

山林寂静，唯有少年的脚步声在晨曦中回响，如同命运的鼓点，敲击着时代的节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