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室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，李医生的护目镜上又起雾了。他微微偏头，让护士擦去水汽，继续盯着腹腔镜显示屏。患者的肝脏在冷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粉红色，肿瘤与血管纠缠的位置，就像地铁早高峰时纠缠的人流。

急诊科的张医生总在口袋里装几颗水果糖。每当孩子哭闹着不肯打针，她就变魔术似的掏出一颗，"勇敢的小朋友有奖励哦"。那些沾着消毒水味的糖果，治愈的不仅是疼痛，还有对白大褂的恐惧。她办公桌抽屉里压着张泛黄的照片，是二十年前她救活的早产儿，如今已是个穿白大褂的实习医生。

住院部七楼的老周医生，查房时总带着听诊器和小锤子。他给病人检查前会先把金属听头捂热，这个习惯保持了四十年。"医学院可没教这个，"他笑着对实习生说，"是第三病房的王奶奶教的。"那些被他温暖过的听诊器，在无数胸膛上听过生命的回声。

病理科的林医生终日与显微镜为伴。同事说她能看见细胞里的诗歌，她却说自己只是个"翻译官"——把组织的密语转述给临床医生。她的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张字条："第2746例胃癌，诊断正确"。那是二十年前她独立确诊的第一例病例，字迹已经模糊得像褪色的血迹。

值夜班时，年轻的实习医生小陈在走廊尽头偷偷抹眼泪。她刚送走第一位死亡患者，洗手时发现指甲缝里还留着抢救时的血渍。护士长递来杯热巧克力，"我第一次值班，哭湿了三包纸巾"。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来，像稀释了的碘伏颜色。

儿科病房的墙上贴着许多蜡笔画，其中一张写着"送给会魔法的白大褂叔叔"。画上的医生举着彩虹色的针管，脚下踩着卡通病毒。主治医师老王把它塑封起来，和行医执照并排挂着。"这才是最高荣誉，"他对访客说，"比论文引用量实在多了。"

产房的助产士小吴有双神奇的手。经她触摸的产妇，宫缩疼痛似乎都能减轻几分。她总在分娩时轻声哼唱《茉莉花》，说是跟老家接生婆学的。"孩子来到世界的第一个声音，应该是温柔的。"说这话时，她正把新生儿轻轻放在母亲胸前，脐带还连着，像条生命的河流。

肿瘤科的孙医生办公桌上有盆绿萝，比任何医院的都茂盛。每个化疗患者都会分到一片叶子，"等新叶子长出来，你就来复诊"。最顽强的那个病人养出了二十八片叶子，临终前把它们分给了其他病友。现在孙医生的绿萝有了个名字，叫"希望接力站"。

这些白袍之下的普通人，没有超能力，却每天都在创造奇迹。他们治愈疾病，也治愈对疾病的恐惧；延长生命，也拓展生命的宽度。当清晨的阳光穿过医院长廊，那些疲惫却依然挺直的背影，构成了人间最温暖的风景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