栀花映月守初心
晚风卷着栀子的清芬漫进窗棂,细碎的白花瓣落在母亲摊开的掌心,像揉碎的月光,轻轻颤着。
爸妈分开的那个暮春,栀子刚结出花苞。父亲的行李箱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渐渐远去,三年级的妹妹突然抓起阳台的小铲子,狠狠砸向栀子花盆,泥土溅了一地,她红着眼睛嘶吼:“骗子!说好了一起等栀子开花的!”我没敢哭,蹲下身收拾破碎的陶片,却看见母亲蹲在花丛边,用指腹小心翼翼拂去花苞上的泥点,嘴里反复念着“花要开,花要开”。母亲有中度抑郁,大多数时候都沉默着,眼神空茫得像蒙了雾的湖,轻度智力障碍让她没法理解“离婚”的重量,只知道家里少了一个常给她摘栀子花的人。
那段日子,家里的光线都变得黯淡。妹妹成了学校里的“问题学生”:上课偷偷在课本上画满涂鸦,作业写得龙飞凤舞,甚至和同学打架,理由是对方笑她“没有爸爸”。我每天放学既要飞奔到学校接被老师留下的妹妹,又要赶回家给母亲做饭——母亲不会开火,只会守着阳台的栀子树发呆,有时会对着花苞自言自语,情绪低落时就蜷缩在沙发角落,一整天不说一句话。我学着看医生给的用药说明,把药片碾碎拌在母亲爱吃的粥里,周末拉着她和妹妹去公园,路过栀子花丛时,母亲的眼睛会亮一瞬,伸手想去碰花瓣,又猛地缩回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有一次我晚自习回家,看见母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,怀里抱着一朵不知从哪摘来的栀子花,花瓣上沾着露水,她看见我,咧开嘴笑了笑,把花递过来:“给姐姐,香香。”那一刻,栀子的甜香混着母亲笨拙的温柔,撞得我鼻子发酸,连日来的疲惫突然有了着落。
妹妹的叛逆越来越烈。她把母亲的抗抑郁药扔进垃圾桶,说“吃了也没用,她根本不懂我们”;把我熬夜整理的复习笔记撕成碎片,说“读书有什么用,这个家都散了”。有天晚上,她因为我不让她玩手机,把水杯摔在地上,水渍溅到了母亲的衣角,母亲吓得浑身发抖,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。我忍不住朝妹妹发了火,她哭着冲进房间,摔上了门。我蹲下身给母亲擦衣服,却发现她的口袋里藏着几片干枯的栀子花瓣,是去年父亲摘给她的,她一直舍不得丢。
那晚我在妹妹的房门缝里塞了一张纸条,上面画着一株开花的栀子树,旁边写着:“妹妹,妈妈不懂难过,却记得把最香的花留给我们;栀子不懂离别,却依然年年开花。这个家没散,我们还有彼此,还有妈妈,还有这满院的香。”
第二天清晨,我被阳台的动静吵醒。推开门,看见妹妹蹲在栀子树旁,用小铲子给被砸坏的花盆培土,母亲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,手里捏着一朵刚绽开的栀子花,轻轻放在妹妹的发间。阳光穿过枝叶,在她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斑,栀子的清香漫满整个阳台。妹妹看见我,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小声说:“姐姐,我错了,以后我帮你照顾妈妈,照顾栀子树。”
日子一天天过去,栀子树抽出了新的枝丫,花开得一年比一年繁盛。妹妹不再叛逆,放学回家会主动写作业,还会给母亲读童话故事,教母亲认简单的字。母亲的笑容多了起来,有时会跟着我们一起给栀子树浇水,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,手指划过花瓣的动作温柔又认真。她依然不懂什么是抑郁,什么是离别,却懂得用最纯粹的方式爱着我们——就像栀子树,无论经历风雨还是变故,都坚守着脚下的土地,年年绽放出洁白的花,散发着治愈的香。
又是一年栀子花期,月光漫过阳台,花香裹着暖意弥漫在空气里。我看着身边熟睡的母亲和妹妹,忽然明白,离别不是结束,破碎也不是终点。就像这栀子树,即便花盆破碎、枝叶弯折,依然能扎根土壤,绽放芬芳;我们这个家,即便少了一个人,只要彼此扶持、彼此温暖,就能把苦涩的日子,酿成满庭的香。
栀风渡月,裁香暖庭。原来最动人的力量,从不是完美无缺的团圆,而是在风雨中彼此守护的勇气,是在荒芜岁月里,依然愿意为对方种出一片芬芳的温柔。这满院的栀子香,早已成了我们一家人的约定——无论前路如何,都要像栀子一样,坚韧生长,温暖向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