敲馄饨
初一作文
作者:云野鹤
馄饨担子来了,照例是敲着竹梆子,笃笃,笃笃。
这声音我是极熟的。自小住在巷子里,每日傍晚,这声响便准时从远处荡来,穿过灰墙黑瓦,钻进每户人家的窗棂。初时隐隐约约,渐渐清晰起来,待到那"笃"声近在耳畔,便知是馄饨担子停在了巷口。
敲梆子的总是个佝偻老人。青白脸色,皱纹间时常夹些风霜的痕迹;一身蓝布衫洗得发白,却浆得挺括。他敲梆子也极有章法——先是两下短的,再一下长的,如此循环往复。这节奏不知传了几代人,竟成了巷子里不可或缺的时辰钟。主妇们听了,便知道该收晾晒的衣裳;孩童们听了,便晓得游戏该散了;晚归的工人听了,腹中便应声响起空鸣。
担子上的家什极简单:一头是炉子,煨着骨头汤,白汽终日袅袅;一头是抽屉,分格盛着皮子、肉馅、葱花。有人来买,他便现包。枯瘦的手指翻飞间,一个个元宝似的馄饨便排进锅里。那动作快得惊人,却从不曾数错一个。
奇怪的是,他卖馄饨从不出声吆喝,全凭那竹梆说话。我曾问其故,他咧开缺牙的嘴:"馄饨自己会叫人哩。"后来才懂,那"笃笃"声原是代替了"馄饨"二字的乡音。想来他年轻时也是吆喝过的,只是岁月渐渐磨去了嗓音,只剩下竹梆的余韵。
今春回旧巷,忽觉少了什么。细想才惊觉,那敲梆声已绝迹多年了。新开的连锁馄饨店用电子喇叭循环播放"正宗手工馄饨",刺耳得很。偶尔在梦中听见"笃笃"声响,惊醒后推开窗,唯有月光冷清清地铺在空巷里。
大约有些东西,终究是要被敲碎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