枇杷树
《陶冲初级中学的枇杷树》
教学楼后面那棵老枇杷树,是我们初中三年最会讲故事的树。它的树干歪歪扭扭,像被岁月拧过一把,枝桠却不声不响地伸到三楼走廊外。每年五月,黄澄澄的果子一串串垂下来,最粗的那根枝被压得低低的,离我们802班教室的窗台只有半臂远。下课铃一响,风把叶影吹到黑板上,我们就知道,夏天要来了。
去年初夏的一个午后,班长林晓宇踮脚去够最边上的一串枇杷,袖口被树枝划开个三角口,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秋衣。他慌慌张张把破袖子往背后藏,却被冯老师撞见。冯老师没骂他,只笑着从办公室拿了针线,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给他缝。阳光穿过枇杷叶的缝隙,在她银灰色的发梢上跳,线穿过布面时,带着点轻微的“沙沙”声,和风吹叶响混在一起。我们趴在窗台上看,有人偷偷数冯老师缝了多少针,有人讨论哪颗枇杷最甜。林晓宇红着脸坐在旁边,手指绞着校服下摆,突然说:“等枇杷熟了,我给老师留最大的一串。”
后来真的熟了。我们搬来班里的旧凳子,轮流站上去摘。果子带着细细的绒毛,沾着点叶上的露水,咬开时汁水会溅到手腕上,酸里裹着软甜。林晓宇挑了三颗最大的,用纸巾包好放在冯老师的办公桌上,下面压了张纸条,是他歪歪扭扭的字:“老师,这是枇杷树给您的谢礼。”
那天放学后,我们在走廊里分枇杷。有人把核悄悄埋在树根旁,说等我们毕业,它们就会长成小枇杷树。冯老师走过来,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盐津枣,分给我们吃,说:“甜的东西要一起分,才更甜。”她笑的时候,眼角的细纹像被风吹过的水面,一圈一圈地荡开。
秋天的时候,枇杷树的叶子黄了一层又一层。我们在树下捡落叶,夹在课本里当书签。有一次月考,我考得很糟,坐在窗边发呆,看那棵树的影子在练习册上慢慢移动。冯老师走过来,轻轻敲了敲我的桌角,说:“别急,树也有不结果的时候,但它一直在长。”她的声音不高,却像落在心上的一颗小石子,漾开了一圈勇气。
现在那棵枇杷树又开始冒新叶了,嫩绿的芽儿从深绿的老叶间钻出来,像一群不肯认输的小家伙。林晓宇的校服袖子上,还留着一圈浅棕色的针脚,像给那段日子打了个温柔的结。每次路过走廊,我都会抬头看一眼枝桠,风一吹,叶子晃啊晃,总觉得能听见去年夏天的笑声,听见我们在树下许愿的声音。
初中的日子,就像这棵枇杷树。它不声不响,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生长;它会遇到风雨,也会在阳光里结出甜的果子。等我们离开这里,也许会去更远的地方,见更多的人,但每当想起陶冲初级中学,我一定会想起这棵树,想起那些一起分枇杷的午后,想起冯老师坐在长椅上给我们缝衣服的样子。
有些温柔,会像树的影子一样,跟着我们走很久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