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晚风和蝉鸣余音
慕蝉/文
林砚第一次遇见苏漾,是在初三那年的夏末。梧桐树叶被晒的发脆,他抱着一摞刚领的新书经过操场旁的连廊,转角就遇上了抱着篮球狂奔的少年。书散了一地,一本《飞鸟集》滑落苏漾脚边,他弯腰去捡时,林砚看见他锁骨处挂着枚银色的月亮吊坠。
“抱歉哈。”苏漾的声音似冰镇汽水开瓶时的轻响,指尖在书脊上蹭了蹭,“我叫苏漾,水波荡漾的漾。”
林砚低头看了看自己染上灰尘的白衬衫袖口,轻声说:“林砚,砚台的砚。”
那之后,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挚友。
苏漾总爱拉着林砚去操场边的香樟树下背书,他背单词时总会无意识地摆弄那枚月亮吊坠,阳光透过叶隙亲吻他的长睫,像撒了把碎金。林砚则喜欢在笔记本上画苏漾的侧脸,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和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,构成了整个夏天的背景乐。
变故发生在高二的秋天,苏漾的父亲突然被调去另一座城市工作,他不得不转学。临走前的那个夜晚,他们偷偷翻进学校,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,苏漾把月亮吊坠摘下来塞进林砚手里:“等我回来找你,到时候我们还要一起考闽州大学。”
林砚握紧那枚带着体温的吊坠,指尖泛白:“一定?”
“一定!”苏漾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。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,像是在应和这个约定。
苏漾走后,林砚每天都会把吊坠拿出来看。他开始拼命学习,把闽州大学的名字写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。可苏漾的信越来越少,最后彻底断了联系。林砚去问苏漾以前的朋友,只得到一句“他好像有了新的圈子。”。
高考成绩出来那天,林砚拿着闽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坐了很久。他把月亮吊坠放入抽屉深处,像是要把那段时光也一并封存。
大学四年,林砚成了别人口中“沉稳可靠”的学长。他加入了摄影社,镜头下记录了无数个黄昏与黎明,却再也没拍过谁的侧脸。直到毕业那天,他在校园招聘会的人群里,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那人穿着笔挺的西装,正在和招聘方交谈。侧脸的轮廓和记忆中的少年渐渐重合,只是褪去了几分青涩,添上了些许成熟。林砚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,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,才想起吊坠早已被收进抽屉。
“林砚?”对方也看到了他,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露出了熟悉的笑容。
“苏漾。”林砚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原来,苏漾当年转学后不久,母亲生了重病,他不得不一边学习一边照看母亲,后来考上了本地的大学。他尝试过联系林砚,却发现当年的手机号早已停用,寄去的信也都石沉大海——后来才知道,是搬家时不小心弄丢了地址。
“我找了你很久。”苏漾的声音里带着歉意,“你抽屉里的吊坠,还在吗?”
林砚愣住了,突然想起苏漾临走前,曾偷偷在他抽屉里塞了张纸条,上面写着“吊坠背面刻了我的新号码”。当年他只顾着难过,竟从未翻过吊坠的背面。
夕阳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,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。苏漾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枚崭新的月亮吊坠,和林砚记忆里的那枚一模一样:“我后来又找工匠做了一个,想着总有一天能亲手交给你。”
林砚看着他眼里的光,忽地笑了。那些缺席的岁月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,虽已无法追回,却在重逢的那一刻,化作满天飞舞的温柔。
“闽州大学的摄影展下个月开展,”林砚说,“有一组图片,我想请你当模特。”
苏漾笑着点头,阳光落在他发梢,恍惚间,林砚仿佛又看见转着吊坠的少年,站在香樟树下,对他说:“等我回来。”
这一次,他真的回来了。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