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修车铺
老郑的修车铺开在巷子口已经二十三年了。铺子不大,十平米见方,门口永远摆着两个褪了色的塑料凳。墙上挂着的旧轮胎被改造成了花盆,里面种着几株蔫头耷脑的绿萝。铺子里的工具架上,扳手、钳子、螺丝刀按大小排列,像一支等待检阅的军队。
清晨的序曲
每天清晨五点,老郑准时拉开卷帘门。金属摩擦的声音惊醒了巷子里的流浪猫,它们伸着懒腰从车底下钻出来。老郑从保温瓶里倒出隔夜的茶水,漱了漱口,然后开始擦拭他那台老式打气筒。打气筒是父亲传下来的,铜质的气嘴已经被磨得发亮。
"郑师傅,车胎又瘪了!"第一个顾客总是送奶工老王。他的二八自行车后座两侧挂着铁皮奶箱,刹车时发出哐当的声响。老郑蹲下身,粗糙的手指在轮胎上轻轻一捋,就找到了那根扎进胎里的小铁钉。"又是建筑工地那段的钉子,"他摇摇头,"这个月第七个了。"
午后的交响
正午的阳光把柏油马路晒得发烫。小学生们的自行车在修车铺前排起队,链条脱落、刹车不灵、车铃不响......老郑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,在后背洇出一片深色的地图。他修车时不怎么说话,只是偶尔哼几句跑调的《沙家浜》。
最热闹的是放学时分。中学生们把山地车往铺子前一停,就跑去隔壁小卖部买冰棍。老郑会趁机教育他们:"车胎气不足还猛骑,钢圈都要变形了!"孩子们咬着冰棍点头,转眼又骑得飞快。只有那个戴眼镜的瘦高个男孩会留下来,帮老郑收拾散落的螺丝。
黄昏的插曲
傍晚六点,修车铺迎来一天中最特别的客人。穿旗袍的林老师推着她的凤凰牌女式车,铃铛声清脆得像山涧溪流。这辆车是她的嫁妆,保养得如同新车。"郑师傅,"她总是轻声细语,"后轮有点晃。"老郑知道,其实车没毛病,她只是想来聊聊天。林老师的丈夫去年病逝了,他们当年就是在这家修车铺门口相识的。
修车时,老郑会讲些巷子里的新鲜事,林老师则带来学校里的趣闻。他们之间的对话像一首舒缓的钢琴曲,在黄昏的光线里流淌。修完车,老郑总要往车篮里放个苹果或是橘子,说是"试车费"。
深夜的终章
城市改造的通知贴在电线杆上那天,老郑破天荒地早早关了门。他坐在塑料凳上,望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流。送外卖的小伙子、刚下班的护士、补习归来的学生......他们的车轮都曾在这家修车铺前停留。
最后一晚,老郑修好了最后一辆车——那是眼镜男孩的二手山地车。男孩考上了外地大学,明天就要出发。"工具送你,"老郑把整套工具打包好,"大学里用得着。"男孩红着眼眶不肯收,老郑就指了指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:年轻的父亲抱着穿开裆裤的他,站在同样的位置。
卷帘门最后一次拉下时,月光正好照在门口的绿萝上。老郑突然发现,那些蔫头耷脑的叶子,不知何时已经长得郁郁葱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