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茶馆的茶香岁月
清晨五点半,天刚蒙蒙亮,老陈头就推开了"清心茶馆"的雕花木门。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,像是和老朋友打招呼。他熟练地取下门板,晨风裹着露水的清新涌进茶馆,冲淡了昨夜残留的茶香。第一缕阳光透过天井的玻璃瓦,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老陈的布鞋踩过这些光斑,开始了他四十年来雷打不动的晨间仪式。
铜壶里的晨曲
老陈最宝贝的是那把祖传的紫铜大茶壶,壶身刻着"光绪二十三年制"的字样。每天清晨,他都要用井水细细擦拭,直到铜壶泛出暗红色的光泽。烧水时,壶嘴喷出的白气在天井里盘旋上升,与晨雾融为一体。街坊们说,光听老陈烧水的声音就知道时辰——先是细碎的炭火噼啪声,接着是水将沸未沸时的"松风声",最后是沸腾时如万马奔腾的"涛声"。
张裁缝总是第一个顾客。他喜欢坐在靠窗的八仙桌旁,就着晨光穿针引线。"老陈啊,"他抿着今年的明前龙井感叹,"你这水比别处甜。"老陈笑而不语,只有他知道,自己每天凌晨四点就去城外的虎跑泉挑水,来回要走八里山路。
说书人的惊堂木
上午十点,茶馆渐渐热闹起来。说书先生赵铁嘴踩着点踏进门坎,他的黑布鞋永远一尘不染。惊堂木在枣木桌上一拍,满堂茶客便安静下来。那天讲的是《三国演义》"煮酒论英雄"一节,赵先生说到曹操"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"时,老陈正给一位生面孔的客人斟茶。客人西装革履,却在听到"青梅煮酒"时红了眼眶。
后来才知道,这是出国二十年的林教授。他握着老陈的手说:"在哈佛讲课讲到这一回,突然就想喝您这的茶。"老陈转身从柜底找出一个铁罐,里面是林教授当年存在这里的太平猴魁。"茶越陈越香,"他沏茶的手稳如当年,"人也是。"
棋局里的春秋
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茶馆,总有三五棋友在角落里对弈。老钱和老孙的棋局从改革开放那年下到现在,棋盘都磨出了凹痕。两人为一步棋能吵上半天,却总在对方生病时第一个登门送药。去年老钱中风,右手不能动,老孙就天天来茶馆练习左手下棋。
"将军!"某个寻常午后,老孙突然大喊。茶客们惊讶地看见,老钱颤抖的左手推过了河界的卒子。老陈默默端上一壶决明子茶,这是老钱最爱的口味。氤氲茶气中,两颗白发苍苍的脑袋又凑在了一起,像两座积雪。
茶香里的新生
城市改造的消息传来时,老陈正在修补漏雨的屋顶。开发商给出的补偿金很丰厚,但他只是摇头。直到孙子小斌带着设计图纸回来,老茶馆才有了转机。
如今,古朴的茶柜旁多了扫码点单的显示屏,天井里架起了直播设备。小斌把赵先生说书的视频传到网上,点击量破了百万。最让老陈惊喜的是,每周六的茶艺课上,总有几个外国面孔的年轻人,笨拙地学着中国传统的"凤凰三点头"。
立冬那天,老陈照例在寅时起床。推开茶馆大门时,他看见台阶上放着好几束鲜花。最早的一束沾着露水,卡片上写着:"谢谢您守护了我们的童年。"落款是"曾经的捣蛋鬼们"。晨光中,老陈摩挲着铜壶的手突然有些颤抖,壶身上的"光绪二十三年"在朝阳下闪闪发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