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的菜畦里，西兰花顶着露珠舒展叶片，青灰色的花球紧紧裹着，像一群裹着头巾的修女，在晨光中低眉顺眼地祈祷。

农场主老周采摘西兰花时总要戴手套，说是怕手温惊了花球的清梦。他教我用指甲轻掐花茎，能渗出汁液的才鲜嫩。刚摘下的西兰花捧在手里沉甸甸的，密实的花蕾间偶尔藏着小青虫，老周说这是"没打过药的证明"，顺手就把那截花茎折给我当零嘴。生嚼的花茎清甜脆嫩，带着淡淡的芥子味，比城里卖的果蔬脆片不知鲜活多少。

母亲焯西兰花最见功夫。滚水里点几滴油，整个花球下去不过三十秒，捞出来还是翡翠色。瓷盘里摆得像朵莲花，淋上蒜蓉酱油，我们兄妹几个总抢着吃那缀满酱汁的花冠。最不起眼的花茎母亲也舍不得扔，切成薄片用花椒油凉拌，嚼起来咯吱作响，竟是下粥的妙品。

如今超市里的西兰花，塑封在保鲜盒里，标签上印着"有机"字样。买回家炒着吃，总觉得少了那股子田野的锐气。这才明白，最好吃的西兰花是要带着晨露采的，是要现摘现做的，是要连花茎都珍惜着吃完的。

前日路过拆迁的农场，在瓦砾堆里发现几株漏收的西兰花，已经开出了小黄花。掐一朵尝尝，微苦中竟带着奇异的芬芳。突然想起老周的话："西兰花开花就老了，可蜜蜂们等着这口呢。"原来生命的每个阶段，都有它自己的圆满。

西兰花教会我的，是内敛的丰盈。在这个追逐张扬的时代，它依然保持着含蓄的姿态，用层层叠叠的花蕾告诉我们：真正的营养，往往藏在那些不张扬的细节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