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隆中夜话》

初三作文 作者:墨染流年

建安十二年的冬雪来得格外早。

我独坐草庐之中,案头那盏油灯将将映亮半卷《六韬》。窗外北风掠过卧龙岗的松林,发出呜咽般的低鸣,倒像是当年在隆中耕读时,听惯了的春夜竹涛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边缘,那里还留着去年秋雨渗进来时晕开的墨痕——"天下有变,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、洛,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......"

"孔明先生!孔明先生可在?"

木门被叩得山响,惊得檐下新筑的燕巢簌簌落了几片枯叶。我搁下竹笔,听见童子小跑着去开门的声音,夹杂着熟悉的急促脚步声——是云长那性子,怕是又等得不耐烦了。

"先生!"玄色大氅裹着风雪撞进草庐,关云长按着剑柄,眉峰压得极低,"自秋分至今,我等已来三次。大哥诚心求贤,先生却总以'亮久乐耕锄'推脱......"他话音未落,便见一个青布衣衫的身影跨过门槛,腰间悬着的酒葫芦随着步伐轻晃,倒比雪地里的松枝更显鲜活。

"元直莫急。"我扶住徐庶的肩膀,他的手比往日更烫些,许是方才骑马赶路时受了寒,"自你走后,我常在岗上望见新野方向的烽烟——那火光里,可藏着刘皇叔的焦灼?"

草庐外的风雪忽然大了起来。刘玄德立在廊下,玄色纶巾上落满雪粒,却仍挺直了脊背。我望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,想起十日前徐庶临行前的话:"此人弘毅宽厚,知人待士,盖有高祖之风,英雄之器。"此刻他眼中的热忱比炉火更灼人,却又在触及我目光时,极快地垂下眼帘。

"备久闻先生大名。"他向前迈了半步,木屐碾碎阶前薄冰,"汉室倾颓,奸臣窃命,备不量力,欲伸大义于天下。然智术浅短,迄无所就......"声音渐低,像是从胸腔里压出来的叹息,"惟先生开其愚而拯其厄,实为万幸。"

童子添第三次炭火时,窗纸上的雪影已积了寸余。我解下鹤氅搁在榻边,任由炭火烘得指尖发烫。案头的《隆中对》草稿被穿堂风吹得哗啦作响,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"荆州北据汉、沔""益州险塞,沃野千里"——这些话,我已在心里盘算了整整十年。

"自董卓已来,豪杰并起。"我执起竹笔,在砚台里蘸了蘸,墨汁滴落在绢帛上晕开一朵黑梅,"曹操比于袁绍,则名微而众寡,然操遂能克绍,以弱为强者,非惟天时,抑亦人谋也。"笔锋顿了顿,抬眼望向刘玄德——他正襟危坐,连袖中的手指都绷得笔直,像极了当年我在隆中草堂读书时,见过的那些对着圣贤像行礼的乡塾蒙童。

"今操已拥百万之众,挟天子而令诸侯,此诚不可与争锋。"我继续写道,笔尖划过绢帛的沙沙声里,能听见窗外雪压松枝的断裂声,"孙权据有江东,已历三世,国险而民附,贤能为之用,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。"炭火噼啪爆了个火星,溅在刘玄德的衣摆上,他竟浑然不觉,只死死盯着我笔下渐渐成形的舆图。

"荆州北据汉、沔,利尽南海,东连吴会,西通巴、蜀,此用武之国,而其主不能守......"我的声音很轻,却见刘玄德猛地攥紧了膝上的衣角,指节泛出青白。他身后的关云长和张翼德对视一眼,云长的丹凤眼里燃起火光,翼德的环眼瞪得滚圆,倒像是第一次听说这天下还有如此妙局。

"益州险塞,沃野千里,天府之土,高祖因之以成帝业。"我放下竹笔,指尖轻轻点在那方绘着益州的绢帛上,"刘璋暗弱,张鲁在北,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,智能之士思得明君。"窗外忽有夜枭啼叫,惊得童子打了个哆嗦,我却望着刘玄德的眼睛缓缓道:"将军既帝室之胄,信义著于四海,总揽英雄,思贤如渴......"

"若跨有荆、益,保其岩阻,西和诸戎,南抚夷越,外结好孙权,内修政理......"我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,笔下墨迹如刀,将那幅天下舆图切割成清晰的板块,"天下有变,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、洛,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......"说到此处,我故意停顿,看见刘玄德的瞳孔骤然收缩,像是有火星落进了干柴堆。

"诚如是,则霸业可成,汉室可兴矣。"

草庐里静得能听见炭火燃烧的呼吸声。刘玄德缓缓起身,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竹简,却在距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住。他深深一揖,额头几乎触到腰间的玉佩:"先生之言,如拨云雾而睹青天!备虽名微德薄,愿先生不弃鄙贱,出山相助,备当拱听明诲。"

我望着他额角的汗珠——在这数九寒天里,竟洇湿了一缕散发。童子捧来热茶时,蒸腾的水雾模糊了所有人的面容,只听得见茶盏与案几相碰的清响。关云长按剑的手松了松,翼德粗重的喘息声里带着几分雀跃,而徐庶站在角落,嘴角噙着的笑意比窗外的雪光更明亮。

"亮本是南阳野人,躬耕陇亩,苟全性命于乱世......"我拂了拂衣袖上的草屑,却见刘玄德又向前一步,执意要行跪拜之礼。慌忙扶住他的手臂时,触到他袖中硬物——原是一方玉印,刻着"汉室宗亲"四字,边角已经磨得发亮。

"将军不必多礼。"我扶他坐回席上,望着窗外渐渐转小的雪势,"亮虽不才,愿效犬马之劳。只是......"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,想起卧龙岗下那些劝我莫出山的隐者,他们说"乱世功名,不过黄粱一梦"。

刘玄德却似看透我心,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:"备在新野,日日思及百姓流离。今闻先生有济世之才,纵使肝脑涂地,亦要请先生出山。"他展开竹简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百姓的姓名与疾苦——原来这三顾之间,他不仅访了我,更访遍了新野的阡陌巷闾。

我望着那卷竹简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隆中草堂读书时,先生曾说:"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。"此刻窗外的雪停了,一弯新月爬上松梢,将银辉洒在刘玄德的冠冕上,也洒在我摊开的《隆中对》上。

"亮,愿随将军出山。"

次日清晨,我收拾简单的行囊。童子抱着我的书卷问道:"先生真要走了?"我望着卧龙岗上初升的朝阳,山风掠过松林,送来远处新野城隐隐的鸡鸣。徐庶牵马立于岗下,云长和翼德正在山下等候,刘玄德站在最前面,玄色大氅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
我最后看了一眼草庐前的老梅树——它熬过了去年的寒冬,今年的花苞已经鼓胀。摸了摸腰间的羽扇(那是徐庶临行前赠的,说是"可助先生清谈"),转身时,听见刘玄德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:"有先生在,汉室复兴有望。"

策马下山时,晨雾渐渐散去。我望着身后渐远的卧龙岗,忽然明白:所谓"卧龙",不过是等待一场足以燎原的东风。而今日,这东风终于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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